冬日里的一个午后,魏梦笙在中山路的“茗香居”帮陈大妈挑新茶。老板用盖碗泡着今年的铁观音,兰花香漫过柜台,她看着茶叶在热水里舒展,突然就想起了王慧。
若不是王慧那通赶尽杀绝,她大概还窝在嫂子家的小偏房里,每天听着王慧指桑骂槐,看着父亲对继母的儿子嘘寒问暖,活成墙角一株见不到光的青苔。哪能在鹭岛的骑楼里,看木牌在风里摇晃,听小巴司机扯着嗓子喊“轮渡有下”?哪能尝过花生酱拉面的甜、沙茶面的浓、土笋冻的鲜,在琴岛的沙滩上,看大旦岛的航标灯和金门的渔火连成线?
“这茶不错吧?”陈大妈捏着一小撮茶叶,凑到鼻尖闻,“我那口子说,安溪的茶农都知道,好茶得经得住揉捻,越揉越香。”魏梦笙的思绪被陈大妈拉回了茶店里,她点点头,茶梗在水里轻轻打旋,像她这些年的日子。王慧的“揉捻”是狠了些,可没那股子力道,她这株从西北移栽来的野草,怕是熬不过鹭岛的台风天。
有次在酒店整理旧合同,看到当年帮黄老板兑换外币的记录,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码头的盐渍。她突然又想起王慧总说她“这辈子没出息”,可就是这个被她断定“没出息”的姑娘,在鹭岛学会了看合同、谈生意,跟着总经理见世面,甚至能在社团火拼时,带着员工从枪林弹雨里钻出来。这些本事,若困在老家那间小屋里,怕是永远学不会。
离魂时再见到母亲,她不再问王慧会不会遭报应。。母亲坐在琴岛的礁石上,手里捻着铁观音的茶叶,偶尔聊到时母亲会说“恶有恶报是天道,可你要走的路,是人道。”母亲的手指拂过海面,浪花卷着细沙退去,露出干净的滩涂,“她把你推出来,是她的恶;你能站稳脚跟,是你的善。”
魏梦笙的思绪随着海浪翻滚......
甲戌年春天的鹭岛,味是带着海气的。
晨雾刚散时跑步的魏梦笙已经坐上了轮渡,琴岛的风裹着咸腥——那是海水退潮后,滩涂里泥螺和小蟹留下的鲜气,混着礁石上未干的水痕,潮潮的,像刚从浪里捞出来的纱。沙滩上,孩子们捡贝壳的笑声里,有晒干的海带被阳光晒出的微咸,混着新铺的草坪草叶味。椰树新叶在风里摇,叶尖坠着的露水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丝清苦的草木味,是被海雾养了整夜的润。
溜达完琴岛回到轮渡岸上的魏梦笙路过中山路骑楼下,老面线糊摊的香气漫过来飘进她鼻孔里。吃了一碗骨汤熬得浓白,混着虾油的鲜、海蛎的腥甜,蒸腾的热气裹着木桌缝里积了半冬的樟木香,她心里暖乎乎的。卖土笋冻的担子在街角停着,冰碴子化在瓷碗里,凉丝丝的海味里,飘着点芫荽的冲劲,像被春风揉碎的醒神剂。
今天换休,魏梦笙看着手腕上的表,这个时间正好去南普陀寺。
南普陀的香火在晨钟里漫开,檀香味混着寺外玉兰的甜——玉兰开得正盛,花瓣肥厚,香气是沉的,却被穿堂的海风带得轻了,和远处轮渡码头飘来的柴油味碰在一起,竟也不冲突。嫩得能掐出绿汁来。习惯性翻越后山的魏梦笙又坐在尼姑庵门外听了一会儿,手里捻着师太给她的串珠,享受着平静与祥和的时光。阳光逐渐浓烈,魏梦笙起身向山下的植物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