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脚下一空,她吓醒了,窗外天刚蒙蒙亮,海鸟的叫声远远传来,祠堂的早香味已经飘进来了。她摸了摸枕头,湿了一片,心口却奇异地安定下来。仿佛那只青鸟真的穿过梦境,在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替母亲,替所有没能说出口的牵挂,好好护着二姐和小星。
魏梦笙起床洗漱,每每这种时候,她都想去房东大妈家的祠堂拜一拜,她觉得南方人的这种习俗真正受用。可以在自己有各种情绪的时候都去给老祖宗们敬炷香,跪在牌位面前的蒲团上闭上眼,双手合十的给祖宗们吐露点心声,让飘忽的心灵安静踏实下来。也许不是家家的老祖宗都会满足自己后代的愿望,最起码可以让后辈的心里有个慰藉的地方。唉,北方人真的该把这个中华老传统传下去,可惜西北边疆的汉族人大多都是移民,可爱的老祖宗们在哪里啊?想着这些梦笙轻叹着准备收拾出门上班。
鹭岛早晨的空气里,总飘着沙茶面和铁观音的味道,魏梦笙此时此刻也觉得这种味道闻着是那么的安心。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啊!
小巴揽客的呼叫声穿梭在街道上,大海的咸腥味随着初升的阳光在郑成功雕像顶上炸开万丈光芒。
酒店的工作忙碌而有趣,这是梦笙最喜欢的感觉,踏实而心安。
下班时分酒店的霓虹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映开一片模糊的橙红,魏梦笙攥着衣角站在路边,风里裹着咸腥的海味,吹得她额前碎发乱飘。小巴车“吱呀”一声停在面前,跟随着揽客的吆喝声,她抬脚上去时,车里挤满了人,潮闷的空气憋得让人心里发慌。
一年零三个月了。二姐魏明珍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时,带着西北戈壁的沙砾感,却又透着股奇异的亮堂。有时她突然挺佩服这个在家像个透明人的二姐的。
魏梦笙想起当时接电话听到二姐要来的消息时,她握着话筒的手都在抖。她知道二姐在电话那头没说的话都写在信纸上——离婚官司打得有多难。她更能想象得出她带着孩子回魏家大院的场景,继母谢春花端着水碗在院子里碎碎念“谁家男人不打老婆,就她金贵”时,二姐是怎么咬着牙没掉一滴泪的。母亲走后,她们姐妹在那个院子里像菜地边没人拔的杂草,风一吹就晃,可二姐总比她挺得直些。
小巴车摇摇晃晃穿过街巷,路边榕树的气根垂下来,像一串串沉默的珠帘。魏梦笙望着窗外掠过的骑楼,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林秀兰还在时,总说“外面的天也是蓝的,还有大海,能装下所有烦心事”。那时二姐总笑着接话:“等我长大了,就带你们去看海。”
如今海就在眼前,母亲却成了照片上的黑白影像,二姐带着一身伤痕来了。
火车站到了。魏梦笙挤下车,远远就看见出站口那抹灰扑扑的身影。魏明珍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怀里紧紧搂着个小男孩,正是小星。孩子怯生生地扒着母亲肩膀,看见魏梦笙,眼睛亮了亮,又赶紧把头埋回去。
“二姐。”魏梦笙喊出声,声音有点哽咽。
魏明珍抬起头,有点黑黄色的脸上绽开一个笑,眼角的细纹里还嵌着没褪尽的风霜,可那笑意却像戈壁滩上的向日葵,硬生生从干裂的土里挣出点光来。“梦笙,”她把小星往身前推了推,“叫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