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庄花园的四十四桥像条玉带绕在水上,郑允执站在\"海阔天空\"石旁看梦笙喂红锦鲤,她的笑声混着远处谁家的钢琴曲飘来的《鼓浪屿之波》,惊起几只白鹭。沙滩上有孩子在堆沙堡,梦笙脱了凉鞋踩进海水里,浪花漫过脚踝时,她忽然回头对郑允执笑:\"你看,我们的脚印被浪冲没了。\"
海风卷着琴岛特有的咸湿气息漫过来,魏梦笙的裙摆被吹得轻轻扬起,她伸手按住草帽,转头看向身旁的郑允执:“你看那崖壁上的字,‘海阔天空’,是张瑞图写的。”
郑允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赭红色崖石上,四个大字笔势奇崛,撇捺间带着股不羁的狂劲,像被海风揉过的浪,又像挣脱了缰绳的马。“字里藏着股野气。”他摸着下巴笑,“不像寻常书法家那么端正,倒像是把心里的坦荡全泼在石头上了。”
“是呢。”魏梦笙指尖划过石壁上的刻痕,“张瑞图的草书本来就‘狂怪’,人称‘草圣’。你看这‘阔’字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要漫进海里去,可不就是海阔天空的真意?他生在明代,仕途起起落落,却能写出这样敞亮的字,倒比很多顺遂人更懂什么是天地宽。”
郑允执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时,浪声恰好漫上来。往前走了几步,临着一汪碧潭的石壁上,“枕流”两个字嵌在藤萝间,笔画温润,带着江南水意。
“这是园主人林尔嘉题的吧?”郑允执问,“枕着流水?听着就舒服。”
魏梦笙弯眼笑,拉他在潭边的石凳坐下:“典故在《世说新语》里呢。晋朝有个叫孙楚的,想隐居,别人问他‘枕石漱流’?他偏说‘枕流漱石’。人家笑他说错了,他说‘枕流是为了洗耳,漱石是为了砺齿’。”她指着潭水倒映的天光,“林尔嘉当年建这园子,是为了寄乡愁——他祖籍福建龙溪(漳州龙海区),后来迁来鹭岛,却在台湾淡水长大。你看这‘枕流’,哪是真要枕着水?是想让流水洗去乡愁里的涩,也让自己的性子,像这水一样,柔着劲,不折。”
郑允执望着潭里的云影,忽然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那我们以后也找个有水的地方住,我枕着你,你枕着流。”
魏梦笙拍他一下,却被他攥住手腕往山坡走。千波亭的飞檐在榕树后露着角,右前方的后山坡上,一块青灰色岩石被阳光晒得发烫,石面上“印心”两个字刻得浅,像谁用指尖轻轻烙下的。
“印心。”郑允执轻声念,“是说心像印章一样,盖在这儿了?”
“我觉得是说,心要像这石头。”魏梦笙蹲下去,指尖抚过刻痕,“你看这字,笔画连着,像两棵缠在一块儿的树。心和心印在一处,不是硬凑,是得像这石头和山,根扎在同一片土里,风来的时候,一起晃,一起稳。”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阳光亮,“就像我们。”
郑允执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和她并排望着那两个字,直到远处的浪声漫过山坡,把两人的影子叠成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