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停在灼热的暗红烙印之上,顾屿眼中那沉入黑暗的决绝被突如其来的惊疑打断。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舷窗外那片刚刚闪过异常反光的黑暗空域。
那里,只有一颗毫不起眼的、缓慢自转的小行星,表面布满了陨石撞击的坑洼,与无数其他星际碎砾别无二致。
但心口烙印传来的那丝清晰的警惕与惊疑绝非错觉!那古老而邪恶的存在,竟然会对一颗看似死寂的石头产生反应?
求生本能压过了投入黑暗的冲动。顾屿几乎是凭借直觉,用尽最后力气,操控着已无动力的救生舱,借助惯性微微调整姿态,让那颗小行星始终处于观测角度。
氧气越来越少,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叶清澜的呼吸也已微弱至不可闻。死亡的冰冷触手再次扼紧喉咙。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的最后一刻——
那颗“小行星”某个特定角度的坑洼内,再次闪过一点极其短暂的、绝非自然形成的规整几何反光!紧接着,一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会中断的信号,竟然被救生舱那低功率接收器捕捉到了!
不是静默的追踪信标,也不是已知的任何文明信号。那信号极其古老,编码方式奇特,但其核心频率中,竟然夹杂着一丝让顾屿感到异常熟悉的波动——与他从黑色晶片中破解出的、关于静默底层架构的某些基础编码规则,有着惊人的同源性,却又更加古老、简洁!
【…识别…未知求救信号…来源…近距离…】残存的系统发出断断续续的提示。
难道…?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顾屿几乎冻结的大脑
没有时间分析了!静默猎手的追踪信号越来越强,虚空孽瘤的压迫感如影随形,舱内氧气即将耗尽!
这或许是唯一的、最后的生机!
顾屿眼中熄灭的暗琉璃光芒猛地重新燃起,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赌徒般的疯狂!他不再犹豫,将体内仅存的、包括那暗红烙印都试图阻止他动用的最后一丝平衡楔石能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到救生舱的姿态控制系统!
他并非要驱动飞船(也不可能),而是要进行一次精准的撞击定位!
救生舱在他的操控下,如同失去动力的鱼雷,朝着那颗小行星之前闪过反光的特定区域,义无反顾地撞去!
【…愚蠢!自取灭亡!】暗红烙印发出愤怒的尖啸,却无法阻止顾屿这耗尽一切的决死行为。
舷窗外的小行星在视野中急速放大,表面的坑洼变得清晰可见。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撞击发生的前一秒,顾屿猛地扑倒在叶清澜身上,用身体将她死死护住!
轰!!!
剧烈的撞击声传来,救生舱猛地一震,仿佛要彻底散架!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令人牙酸!
但预想中的彻底解体并未发生。救生舱的头部似乎撞碎了什么脆弱的外壳,然后卡在了某种结构之中!
警报声疯狂响起,但又迅速微弱下去——最后的能源也在这撞击中消耗殆尽。舱内彻底陷入黑暗和死寂,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几乎听不见)和金属冷却收缩的吱嘎声。
他们…成功撞上了?还是失败了?
黑暗中,时间流逝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顾屿率先从撞击的眩晕中挣扎醒来。浑身如同散架般剧痛,但似乎并无致命新伤。他第一时间感知叶清澜的状态——依旧昏迷,但生命气息尚存,仿佛吊着最后一口气。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布满裂纹的舷窗向外望去。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岩石,而是……金属!救生舱的头部撞破了一层伪装成岩石的金属外壳,卡在了一条狭窄、布满灰尘和线缆的金属通道内!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小行星!而是一个伪装的、废弃不知多少万年的人造设施!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机油混合的陈旧气味,但……有极其微弱的空气循环!虽然浑浊,却足以让他们暂时不至于窒息而死!
得救了?!至少暂时从真空中活了下来!
顾屿心中涌起劫后余生的狂喜,但很快压下。危险并未解除,静默猎手和虚空孽瘤还在外面。
他挣扎着,用蛮力撬开因撞击而变形的舱门,拖着叶清澜,艰难地爬进这条黑暗的金属通道。
通道内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回荡。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依稀可见一些模糊的标识和文字,其风格古老而简洁,与静默科技的流线型冰冷不同,带着一种厚重的、实用主义的年代感。
他沿着通道小心翼翼前行,最终抵达了一个不大的圆形舱室。舱室中央是一个布满灰尘的控制台,屏幕漆黑,但台面上有一个特殊的、与黑色晶片接口类似的读取槽!
一个强烈的直觉驱使着顾屿。他颤抖着拿出那枚从不离身的、从静默残骸中获取的黑色晶片,犹豫了一下,将其小心翼翼地插入了读取槽中。
滋啦……
控制台的屏幕猛地亮起,闪烁起刺眼的雪花,然后渐渐稳定,显示出一行行不断滚动的、古老的文字和符号!
【…身份验证…通过…权限等级:访客…】 【…欢迎来到…‘守望者’前哨观测站…‘边缘之眼’…】 【…系统状态:严重损坏…能源不足1%…维持最低生存循环…】 【…最后日志记录读取…】
屏幕上的文字开始变化,一段显然是提前录制的、充满杂音的留言播放出来,声音带着疲惫和沧桑:
【…这里是‘边缘之眼’…第7342任值守员…】 【…‘大寂灭’阴影仍在蔓延…‘摇篮’屏障波动加剧…】 【…‘看守’系统行为模式出现严重偏差…其内部可能已…(巨大的干扰杂音)…】 【…我们遭到了来自‘内部’的攻击…幸存者寥寥…此站即将废弃…】 【…后来者…如果你能听到这段留言…说明‘守望者’的传承尚未彻底断绝…】 【…控制台下的暗格中…有我留下的…关于‘看守’核心协议的部分备份…以及…一张…古老的星图…或许…能指引你找到…其他幸存者…或者…‘起源之地’…】 【…愿星光…指引你…】
留言到此戛然而止,屏幕再次暗淡下去,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电源指示灯。
顾屿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守望者”前哨站!“看守”系统偏差!核心协议备份!起源之地!
这些信息太过惊人,几乎颠覆了他之前的认知!静默之环(看守系统)并非绝对的正确,其内部可能早已出现重大问题!而他们,意外地找到了可能是反抗军或者失落传承的线索!
他立刻按照指示,在控制台下摸索,果然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样式更加古朴的暗金色晶片,以及一块雕刻着复杂星路的黑色石板。
希望!真正的希望残片!
他紧紧抓住这两样东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就在此时——
呜——嗡——
那令人心悸的静默追踪信号再次变得清晰起来!虽然因为前哨站的伪装和屏蔽而变得微弱和模糊,但却并未消失,而且正在外围不断徘徊,仿佛锁定了这片区域!
“深空潜猎者”并没有放弃!它就像最有耐心的猎人,知道猎物躲进了洞穴,正在外面等待着,寻找着入口,或者等待着猎物自己出来!
顾屿的心再次提起。他们只是从一个绝境逃入了另一个相对安全的绝境,危机远未解除。
他看向手中那枚暗金色晶片和黑色石板,又看了看怀中依旧昏迷的叶清澜。
拥有了信息,但如何利用?如何摆脱外面的猎手?如何前往那虚无缥缈的“起源之地”?
前路依旧迷茫,但这一次,黑暗中终于透出了一丝真实的微光。
他必须尽快解读晶片和石板的内容,并在这废弃的前哨站里,找到能让他们活下去、甚至反击的力量。
而舱外,耐心的猎手,依旧在黑暗中无声地徘徊,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