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火在南方的星火,经赵将之手,已不再是零星闪烁,而是渐成燎原之势。
白沙洲的陷落,吴家堡的灰烬,以及水网上神出鬼没的袭击,终于让坐镇建业的孙权政权无法再将其视为寻常的“流寇癣疥”。
来自地方郡守、受损豪强的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向建业,言辞一封比一封惊惶,将赵将所部描述为心腹大患。
建业,吴侯府邸。孙权碧眼微眯,听着麾下谋臣武将的激烈争论。
以往对这股“北来流寇”的轻视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利益的恼怒和隐隐的不安。
“主公!”一位来自鄱阳郡的将领出列,声音急切,“赵将此獠,非比寻常匪类!其不踞坚城,专营乡野,蛊惑人心,组织刁民。如今已拥众数万,水陆皆有势力,断我漕运,掠我粮赋,破我坞堡!若任其坐大,恐荆扬腹地尽为其糜烂,动摇我江东根基啊!”
另一位老成持重的文臣则持重一些:“然其部众分散,行踪诡秘,主力难寻。大军征剿,犹如重拳击水,耗费巨大,却未必能中其要害。且北方曹操虎视眈眈,我军主力不宜久陷于内陆清剿……”
“难道就任其猖狂不成?!”有武将怒道,“今日割一镇,明日失一堡,久而久之,民心涣散,财赋枯竭,何以立足?”
最终,孙权的决策倾向了强硬一方。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后院出现一个组织严密、日益壮大的反对势力。他责令吕蒙统筹应对,要求江东各郡驻军配合。
一道密令从建业发出:命豫章、鄱阳、丹阳等郡驻军,抽调精锐,联合地方豪强武装,筹划一次多路并进的“会剿”。
目标不再是简单的驱赶或击溃,而是要寻歼赵将主力,彻底铲除赤火在长江以南的势力,扑灭这股危险的“流火”。
很快,江东军的机器开始转动。斥候的活动变得更加频繁,试图摸清赤火主力及其指挥中枢的位置。
各郡兵马开始向预定区域秘密集结,粮草辎重悄然调运。
一些原本摇摆观望的地方豪强,在官府的威逼利诱下,也纷纷提供向导、物资,甚至派出家兵部曲参与。
这种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准备,难以完全瞒过赵将精心编织的情报网络。
一些不寻常的军队调动、物资集中、以及来自敌方内部线人的零星警告,如同片片雪花,被迅速汇集到“经纬”参谋长的案头。
“经纬”对着地图和情报碎片,眉头紧锁,很快拼凑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他立刻找到赵将和“磐石”。
“情况不对。”“经纬”指着地图上几处敌军异动的位置,“看这里,还有这里…孙权的地方驻军,不像往常那样各自为战,他们像是在协同调动,目标很可能是形成一个包围圈。规模不小,看来是下了决心,要对我们动手了。”
政委“磐石”神色凝重:“我们最近动作太大,到底还是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这次来的,恐怕不是以前的地方杂牌了。”
赵将看着地图上隐约形成的钳形态势,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更加炽烈的斗志。他冷笑一声:“会剿?好啊!正愁找不到他们主力好好打一仗!他们想把我们当流寇围起来一口吃掉,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斩钉截铁:“通知下去,所有单位,进入战备状态!‘磐石’,你负责动员所有根据地群众,坚壁清野,准备支援前线;‘经纬’,我要你最快速度拿出反‘会剿’的作战方案,利用一切地利人和,我们要让孙权的这次‘会剿’,变成送上门来的肥肉!”
赤火公社的势力如野草般在神州大地的三个角落顽强蔓延,但地理的隔绝始终是最大的桎梏。
北方的风沙、中原的烽火、江南的烟雨,似乎将陈烬、韩澈、赵将三人分隔在了不同的世界。
然而,一条条用勇气和智慧铺就的、脆弱却坚韧的秘密通道,正开始悄然连接这三团火焰。
北方,北赤火堡。
陈烬刚刚击退了匈奴贵族又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堡墙下还散落着未及清理的箭矢和狼藉。
他眉宇间带着疲惫,更带着对漫长防线的忧虑。曹操的主力虽西顾,但北方的压力从未减轻。
一名风尘仆仆、带着南方口音的信使,在付出巨大代价后,终于穿越曹魏控制区,被秘密带到了他的面前。
信使带来的不是普通的问候,而是缝在衣襟夹层里、用密语写就的薄绢。
陈烬仔细译读着,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情报来自南方赵将的谋报网,内容是关于中原地区曹军部分兵力的异常调动——
一支原本驻防许都附近的精锐骑兵营,被调往了洛阳方向;兖州、青州等地的粮草征集力度近期明显加大。
这些信息在曹操辖境内可能只是寻常的军事调整,但在陈烬这位一直密切关注中原局势的北方统帅眼中,却意义非凡。
“洛阳…粮草加大…”陈烬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投向南方,“曹孟德在西线恐怕遇到了麻烦,或者…他正在酝酿一次更大的动作,需要进一步稳定后方和储备物资…”
这份来自遥远南方的、看似零星的情报,为他判断整体战略态势提供了一个极其宝贵的参考维度。
北方的压力或许短期内不会急剧增加,这给了他一丝喘息和调整防御重心的空间。
中原,赤火谷。
韩澈和吴瀚同样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徐晃的试探性进攻虽被击退,但谁都清楚,这只是开始。曹操绝不会容忍腹地存在这样一个日益壮大的威胁。
他们同样收到了一份经由北方渠道辗转送来的密信。
信是陈烬亲笔所写,除了例行通报北地军情外,更重要的是末尾附加的一条简短却至关重要的讯息:“据南方同道讯,江东孙权似有大规模调兵迹象,意图不明,或于近期有所动作。南线压力恐增。”
韩澈看完,与吴瀚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孙权要对赵将动手了?”韩澈沉声道。
“很有可能。”吴瀚指着地图,“赵将那边闹出这么大动静,孙权不可能一直忍着。这是要‘会剿’了。”
韩澈一拳砸在地图上:“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必须做点什么,牵制曹操,哪怕只是让他在南线用兵时多一点顾忌!”
于是,一系列针对曹军粮道、小股巡逻队的骚扰行动被立刻加强,赤火谷的军事压力陡然提升,仿佛一把抵在曹操腰眼上的匕首,虽然不足以造成致命伤,却足以让其感到刺痛和分心。
南方,鄱阳湖指挥部。
赵将正全力应对即将到来的“会剿”,压力巨大。就在他殚精竭虑地筹划防御和反击时,一份来自北方、穿越了无数封锁线的密信送到了他手中。
信是陈烬写的,内容言简意赅:“北患暂缓,匈奴挫败,短期难再大举进犯。吾部可勉力支撑。南线诸事,盼君等自决,若有隙,北方可适度策应。”
这封信,字数不多,却让赵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
“好!”他对“磐石”和“经纬”说道,“北边暂时顶住了匈奴的压力!陈社长他们还能支撑,甚至答应必要时可以策应我们一下!”
这意味着他至少不需要担心北方根据地突然崩溃导致战略上完全孤立,也意味着他在应对江东围剿时,可以拥有更多的自主权和一点点来自远方的、战略上的潜在支援。
三股细流,终于艰难地汇合了。
虽然信息依然滞后,沟通依旧困难险阻,但南北中三地的赤火领导人,第一次不再是完全依靠猜测和推断来判断全局。
他们通过这条用牺牲和忠诚换来的情报细线,隐约触摸到了整个天下棋局的脉搏。
陈烬知道了曹操后方的动向,韩澈了解了南方的危机,赵将获得了北方的安心。
这一点有限却宝贵的信息共享与互相印证,虽然不能直接携手,却能让彼此呼吸到对方的空气,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这微弱的联系,预示着赤火公社的战略行动,将从各自为战的“点”,开始向着初步协同的“面”悄然进化。一盘更大的棋,正在缓缓铺开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