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立春的这次病情,外界对此猜测纷纷,但具体病因,外人无从得知。
然而,祁同伟却很快知道了内在缘由。
消息来源是赵晓惠,她在一次电话中,向祁同伟倾诉了实情。
原来,在前些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向父亲赵立春摊牌,将她与邹栋梁早已离婚数年的事实和盘托出。
一直蒙在鼓里的赵立春听闻此事,如同被当头棒喝,震怒异常。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女儿如此胡闹,更无法忍受这种欺瞒。
父女俩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赵晓惠这次异常强硬,梗着脖子就是不认错,最终把赵立春气得急火攻心,当场被送进了汉东军区医院的特护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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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侯亮平家中。
赵晓琳忧心忡忡地放下打往汉东的电话,对刚侯亮平说道:
“你说,两个人离婚都好几年了,居然还能在一个屋檐下装作没事人一样生活,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侯亮平对此倒是显得颇为平静。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利益共同体罢了。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除非是逢年过节需要做给外人看,他们俩什么时候真正同时出现过?就算都在汉东,也基本是各住各的。这算哪门子夫妻?”
赵晓琳对这话有些敏感,不忿道:
“什么叫利益共同体啊?你这话也太难听了!照你这么说,婚姻都是利益了?”
侯亮平暗道自己失言,赶忙陪笑道:“我就打个比方而已!谁能像咱们这种纯洁的爱情!”
赵晓琳是个好哄的,闻言也没有再深究,转而又担心起赵立春的身体来。
“也不知道爸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妈说没什么问题了,怎么就是出不了院啊?”
侯亮平笑道:“你别太担心了,我来京城前特意去探望过爸,身体恢复的很好,没什么大毛病。老是不出院,我估计主要是心病!”
赵晓琳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心病是什么。
“是啊!也不知道邹部长那边会不会因此怪罪我们家啊?”
侯亮平心里摇了摇头,这位赵大小姐,政治智商基本为零。
“你又想多了,且不说爸和邹部长几十年的老交情,单说这事,邹栋梁自己在外面……都几个孩子了,怎么着也怪不到咱们啊!”
赵晓琳追问道:“几个孩子啊?你怎么知道的?”
侯亮平暗骂了自己一句,今天怎么老是说错话!
他含糊道:“我……我也是听瑞龙偶尔提起过一嘴,好像……好像好几个吧……”
“你也早就知道了?你们都瞒着我,我好像是个最大的傻瓜!”
侯亮平连忙揽住妻子的肩膀,把她往卧室带。
“好了好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别打听了。大家瞒着你,也是不想你烦心,是在保护你。很晚了,睡觉吧!”
赵晓琳被他半推半就着上了床,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
汉东这边,赵立春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
其实从医学角度讲,他早该康复出院了,但他就是迟迟不离开医院,显然心里的疙瘩还没解开。
这场僵局,最终是由一场重量级的隔空对话打破的。
邹部长亲自从京城打来了电话,对躺在病床上的赵立春说:“老伙计,咱们风里雨里几十年了,什么没见过?”
“想开点吧,小辈们有自己的想法,胡闹就由着他们去吧!”
“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咱们之间的感情啊。”
紧接着,邹栋梁接到父亲的命令,专程从外地赶回汉东,亲自到医院病房探望,态度恭谨地表示:
“爸,都是我的错,您别气坏了身子!无论我跟晓惠还在不在一起,您永远是我的父亲,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有了邹家父子这般明确的表态,给了赵立春一个体面的台阶,他心中的郁结这才稍稍舒缓,终于肯点头出院回家。
然而,出院后的赵立春,依旧几个月没有给女儿赵晓惠好脸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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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京州,高育良的书房里,空气中还弥漫着昨夜守岁留下的淡淡檀香气。
此刻,高育良独自书桌后,手里摩挲着温热的紫砂杯壁,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思。
高育良刚刚接到了祁同伟的拜年电话,两人这通电话聊了许久,拜年的吉祥话过后,话题便滑向了汉东的人事。
祁同伟在电话那头,建议他提拔易学习出任吕州市纪委书记,帮助他清理吕州沉疾。
易学习?这个名号在他脑海里蹦出来,带着一股执拗的气息。
那是个出了名的刺头,认死理,不懂变通,油盐不进。
这样的人放在纪委书记的位置上,简直就是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谁敢轻易用他?
连钟正国都没敢用他!
用了他,吕州的官场,还能有安稳吗?
可祁同伟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陶鸿升已于年前调任邻省担任常务副省长,李达康则正式就任京州市委书记。
李达康此人,能力极强,野心也不小,当初竞争省委常委的时候,就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未来必定会成为自己前进道路上一个麻烦。
若要寻一个能牵制、甚至能掣肘李达康的人,易学习这种不讲情面、只认规矩的“铁面包公”,似乎还真是个独特的人选。
祁同伟的意思,让易学习在吕州过渡一下,然后到京州任纪委书记,跟李达康搭班子。
然而,高育良太了解易学习了。
这种人,内心自有其准则和傲骨,绝不会轻易甘心为某人所用,成为谁手中的棋子。
用他,无异于一把双刃剑,能伤敌,也极易伤己。
而且,赵立春那一关怎么过。
易学习当年就是因为不识时务,得罪了赵立春,才被一直压着不得重用。
自己如今看似身居高位,但所有的根基、人脉、权力,哪一样不是深深系于赵立春那条大船之上?
在这个时候,提议启用赵立春不喜的易学习,岂不是公然拂逆?这其中的风险……
况且,自己现在仅仅是个政法委书记啊,祁同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高育良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自己远远比不上那个纵横捭阖、进退自如的学生祁同伟。
祁同伟可以相对超脱,而自己,早已和汉东、和赵立春捆绑得太深。
正当他思绪纷乱,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侯亮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