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浸透小镇,天上的月亮又圆了几分,清辉冷冽,仿佛一只漠然俯视尘世的巨眼。
废弃园楼中的尸体已被官府收走,那无面女子的身份成谜,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未激起半分涟漪。她口中的“负心薄幸之徒皆该死”像一句谶语,悬在人心之上。陆小凤捏着手中那撮白色绒毛和冰凉布料,眉宇间的凝重久久未散。
“这不像人间之物。”他曾找过镇上年迈的织工与猎户,无人能说出绒毛来自何种走兽,那布料更是非棉非麻,非丝非绢,触之寒意直透指尖,连见多识广的司空摘星也啧啧称奇。
“莫非真是月宫里的仙娥……或者妖物下凡?”司空摘星蹲在客栈的房梁上,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花满楼静坐窗边,摇了摇头:“气息虽寒,却无仙灵之清气,亦无妖邪之秽气,更像是一种……极致的纯粹与冰冷。”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总觉得,我们在那园子里闻到、感受到的,只是它有意无意散发出的余韵。”
西门吹雪擦拭着他的乌鞘长剑,闻言抬眸,眼中只有对剑道极致相似的纯粹兴趣:“能驾驭如此寒气者,值得一见。”
就在几人商讨下一步行动时,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沉寂。来人是镇上的保正,面色惊惶,语无伦次:“又……又死了一个!在、在镇东头的土地庙后面!”
月犹未全圆,血案再起。
众人立刻赶赴现场。死者是一名中年屠户,姓赵,平日里性情豪爽,人缘不差。他同样仰面倒地,双目圆睁,凝固着无法言说的恐惧,喉间一道细窄伤口,精准致命,鲜血染红了土地庙后院的杂草。
一切特征,与河埠头书生之死如出一辙。
“不对,”陆小凤蹲在尸体旁,四根手指反复摩挲着胡子,眼神锐利如鹰,“时间不对!上一次命案发生在接近三更,而这次,”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向一旁浑身发抖的更夫老孙头,“现在是什么时辰?”
老孙头牙齿打颤:“刚、刚过二更……”
“月亮还未到最圆最亮之时,凶手提前动手了。”陆小凤沉声道。这意味着,凶手的行动模式发生了变化,或者说,之前的推断可能有所偏差。
花满楼俯身,仔细感知片刻,再次开口:“同样的冷梅清香,混合着药草气,比在园中那女子身上感受到的,更为纯粹、更为凛冽。而且……”他微微侧头,似乎在捕捉风中更细微的信息,“这次,多了一丝极淡的……悲伤。”
“悲伤?”司空摘星不解。
陆小凤却心中一动,起身在四周仔细勘查。土地庙位置相对偏僻,但并非完全无人经过。凶手选择在此动手,要么是对地形极熟,要么是自信能瞬间得手并远遁。他检查了地面、墙头,依旧没有找到清晰的脚印或打斗痕迹。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目光被土地庙斑驳外墙上一处不起眼的痕迹吸引。那并非刮痕,也非污渍,而是一小片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霜痕。时值初秋,夜晚虽有凉意,但远未到结霜的时节。
陆小凤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片霜痕,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与他怀中那白色布料的寒意同源,却强烈数倍。
“看来,我们的方向确实错了。”陆小凤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那无面女子,或许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一个模仿者,或者……一个被抛出来吸引我们视线的弃子。真正的‘月亮’,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
他转向花满楼:“花满兄,这缕‘悲伤’,可能追踪?”
花满楼凝神片刻,轻轻摇头:“太淡了,而且被浓烈的血腥与杀气冲散,已无法连贯。不过……”他抬起手,指向镇子西北方向,“那股寒意的源头,在那边似乎曾有过短暂的停留。”
镇子西北,那是通往郊外落霞山的方向。落霞山山势不高,但林木葱郁,山顶常年云雾缭绕,人迹罕至。
“西门,这次可能需要你帮忙了。”陆小凤看向西门吹雪,“对手的‘快’与‘冷’,恐怕非比寻常。”
西门吹雪只是淡淡颔首,剑已入鞘,但周身剑气却隐隐升腾。
司空摘星搓了搓手:“我去探探山路的虚实!”
“不,”陆小凤阻止了他,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一起去。这次,不能再打草惊蛇。”
他抬头望向天边那轮越来越圆的月亮,清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前所未有的警惕与决心。模仿者已死,真凶犹在,并且仍在顶风作案,这已不仅仅是复仇,更像是一种偏执的仪式,或者说,一种冷酷的宣告。
“月圆之夜,杀戮未尽。”陆小凤低语,“我们得加快脚步了,在下一个满月之夜来临前,揪出这只藏身月影中的……寒魅。”
夜色中,四人身影如电,悄无声息地掠向落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