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室内昏黄暧昧的灯光。王建业穿着丝质睡袍,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他对面的超大液晶屏幕上,正无声播放着本地新闻频道,画面里赫然是“珠江世纪汇”工地事故的现场报道——混乱的人群,闪烁的警灯,被白色布幔遮盖的坍塌区域特写……
看着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画面,王建业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阵低沉而畅快的笑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和阴冷。
“呵呵……哈哈哈……”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点燃了他心中复仇的快意,“魏国华!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怎么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子,躺在医院里生死不知的滋味,好不好受啊?啊?”
他仿佛是在透过屏幕,与远在上海的魏国华对话,语气中充满了积压数十年的怨毒和此刻得逞的猖狂。
“你抢走我的一切,你的儿子又抢走我儿子的一切!现在,我就让你也尝尝,失去至亲骨肉是什么滋味!周志远,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这才只是开始!哈哈哈……”
他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房间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未尽的笑声在回荡。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一丝窗帘缝隙,望着广州璀璨却冰冷的夜景,眼中闪烁着更加疯狂和算计的光芒。周健的生死,张念安的流产,对他而言,不过是棋盘上吃掉对方重要棋子的一步,他已经在谋划下一步,如何将周志远和魏国华彻底将死。
与广州酒店里的阴冷猖狂截然不同,周氏庄园的书房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令人心碎的恐慌。
张晓云坐立不安,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依旧是她与周志远最后通话的界面。丈夫那异常紧绷、语焉不详的交代,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再也等不下去,拨通了二儿子周蓓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周蓓清朗又带着一丝被吵醒慵懒的声音:“妈?这么晚了,怎么了?”
“小蓓!”张晓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急切,“你……你赶紧从宁波回来!不,你别回上海了,你直接买最快的机票,去广州!去帮你爸爸!”
周蓓在那头明显愣了一下,睡意全无:“妈,出什么事了?爸去广州了?帮我爸?帮什么?”
张晓云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强忍着哽咽:“是你大哥……你大哥和小安嫂子他们在广州……工地上出事了!你爸刚才打电话,只说他们受了伤,他赶过去了,但我听着不对劲……他从来没那样跟我说过话……小蓓,妈心里慌得很,你爸他一个人……你快去,快去广州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哥……你哥他到底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一个母亲最深的恐惧和无力感。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穿着睡衣、外披一件薄外套的魏国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显然是起夜路过,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老人拄着拐杖,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疑惑。
“晓云?这么晚了,跟谁打电话呢?什么出事?谁受伤了?小健……小健他怎么啦?”魏国华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张晓云闻声猛地回头,看到公公站在门口,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慌忙想掩饰,但满脸的泪水和惊慌失措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一切。
“爸……您……您怎么起来了……”她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别瞒我!”魏国华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他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进书房,目光紧紧锁定在儿媳脸上,“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健怎么了?!志远是不是也去了广州?!”
在魏国华几十年积威的注视下,张晓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
“爸……广州……广州工地出事了……小健为了救念安,被……被钢梁砸中了,伤得很重……念安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志远他已经坐直升机赶过去了……他不让我告诉您,怕您担心……可是……可是我……”她泣不成声,几乎无法完整说话。
电话那头的周蓓,清晰地听到了母亲的话,瞬间如遭雷击,惊呼出声:“妈!你说什么?!大哥他?!……”
魏国华在听到“被钢梁砸中”、“伤得很重”、“孩子没保住”这几个词时,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手中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苍老的身体摇晃着,眼看就要向后栽倒!
“爸!”张晓云惊呼一声,也顾不上哭了,赶紧冲上前和听到动静跑进来的佣人一起扶住他。
魏国华靠在儿媳和佣人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那双看尽世事的浑浊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震惊、痛楚和一种火山喷发前的愤怒。他紧紧抓住张晓云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广州……出事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不容置疑的决绝光芒,对着闻声赶来的老管家陈叔,用尽力气吼道:
“陈叔!快!快叫人!安排飞机!不!安排最快的航线!私人飞机要是来不及,就订最早的头等舱!我要马上到广州去!现在!立刻!”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违逆的威严和急切。
“爸!不行啊!”张晓云急忙劝阻,脸上还挂着泪痕,“您身体不好,不能激动!志远特意交代,不让您去,就是怕您……”
“我必须去!”魏国华猛地打断她,眼神坚定如铁,带着一种家族掌舵人在危难时刻必须挺身而出的责任感,更带着一个祖父对孙儿最深切的牵挂,“那是我的孙子!是我魏家的长孙!他现在生死未卜,躺在医院里!我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待在上海等消息?!志远不让我去,是心疼我,但我更心疼我的孙子!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去看我孙子的路上!别拦我!”
他挣脱开张晓云和佣人的搀扶,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脊梁却挺得笔直,那股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
“陈叔!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魏国华再次喝道,语气急切。
“是!老爷!我马上去安排!”老管家陈叔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小跑着去打电话联系。
张晓云看着公公决绝的背影,知道再也无法阻拦,她只能流着泪,对电话那头的周蓓快速说道:“小蓓,你都听到了?爷爷也要去广州!你……你直接从宁波飞广州,我们在广州汇合!快!”
电话那头的周蓓早已心急如焚:“我知道了妈!我马上订机票!你们……你们照顾好爷爷!”
挂断电话,张晓云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上海的家需要她来稳住。她一边吩咐佣人赶紧给魏国华准备随身药物和简单的行李,一边搀扶着情绪激动、身体微微发抖的公公,向楼下走去。
周氏庄园这个平静的夜晚被彻底打破。老人不顾年迈体衰,执意要奔赴千里之外的事故现场;母亲强忍悲痛,安排着一切;年轻的儿子也在连夜赶赴风暴中心。一场由阴谋引发的悲剧,正将这个家族的每一个成员,都卷入到一场无法预料的狂风暴雨之中。复仇的火焰与亲情的牵绊,在上海与广州之间,猛烈地燃烧、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