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雨林的湿气给书房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王建军依旧深陷在宽大的座椅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摇曳的棕榈树叶上,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屏幕定格的那张苍白脸庞——张念安,张翠翠的女儿。
“老板,”心腹手下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周家现在乱成一团,核心人物都被牵制在广州,周志远更是心力交瘁。启航集团内部必然防守空虚,我们是不是……该对启航动手了?趁他病,要他命!”
这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诱惑着他沿着既定的复仇之路继续前行。王建军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紊乱,显示出他内心的挣扎。
他沉默了近一分钟,才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不急。让我再想想。”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手下,望着窗外郁郁葱葱、却暗藏杀机的雨林景象。
“就算我们现在动手,”王建军的声音冷静地分析着,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启航集团里,我们费尽心机安插进去的人,或许能掀起一些风浪,制造些麻烦,让他股市震荡,业务受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但你想过没有?这最多只能让周志远在经济上受损一些,伤些皮毛,动不了他的根本。你别忘了,他背后还站着一个庞然大物——魏氏集团!那个老不死的魏国华还在!只要魏氏这棵大树不倒,周志远就垮不了!我们现在贸然出手,打草惊蛇,反而会暴露我们安插的棋子,得不偿失。”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盯着手下,做出了决断:“周志远,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我们的计划需要更周密,目标要更明确。暂时先别动启航,一切……等我想清楚了再说。”
手下虽然有些不解,但对王建军的决定从不质疑,恭敬地低头:“是,老板。”
王建军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书房里重新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眼神却穿透了雨林,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广州,看到了医院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周健,以及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张念安。
复仇的渴望依旧炽热,但那张与张翠翠酷似的脸,像一道清凉的泉水,不时浇灭着他心中最狂暴的火焰。他需要时间,需要重新权衡,在积压了数二十多年的仇恨与那段尘封心底的复杂情愫之间,找到一条新的路径。
与此同时,广州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内,王建业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清晰的、令人不安的认知。
最初,他只是觉得运气不好,诸事不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巧合”实在太多了。电话永远在关键时刻失灵,想要见的人总是因各种理由无法赴约,就连他想下楼去酒店的酒吧坐坐,都会被服务生以“酒吧今晚临时包场”或“正在进行设备检修”等借口委婉地劝回。
他不是傻子。能在商海沉浮几十年,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王建业的嗅觉远比常人敏锐。他开始有意识地进行测试。
他让一个信得过的、尚未被周家注意到的外围助理,以匿名方式预订一辆出租车到酒店后门。结果,助理反馈,出租车在半路被交警以“例行检查”为由拦下,耽搁了许久,等他好不容易赶到酒店后门时,又被告知该区域“临时封闭管理”。
他尝试用房间的座机拨打一个海外并不起眼的业务伙伴的电话,线路接通了,但杂音极大,对话断断续续,对方反复询问“王先生,您那边信号是不是不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而王建业明明听得清对方的话。
最让他确定无疑的是,他注意到套房外走廊的“服务生”和“保洁人员”换班频率异常的高,而且这些人的眼神,偶尔扫过他的房门时,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惕,绝非普通酒店员工。
他被监控了!不,不仅仅是监控!他是被变相软禁了!
这个认知让王建业又惊又怒。惊的是周家的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有头有脸的知名企业家采取这种近乎非法拘禁的手段!怒的是,自己纵横一生,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待宰的牲畜!
他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脑子里飞速运转。周家为什么敢这么做?他们抓到证据了?
不!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对自己策划的这次行动有绝对的信心,所有环节都经过精心设计,执行者都是通过多重转手的匿名雇佣,绝不可能留下直接指向他的证据。周家现在所掌握的,顶多是一些无法形成证据链的间接推测和强烈的动机指向。
既然没有确凿证据,周家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谁给他们的胆子?
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中——魏国华!
只有那个老家伙!那个同样不按常理出牌,为了家人可以不顾一切的老疯子!肯定是他下的命令!周志远或许还会顾忌商业规则和法律底线,但魏国华,那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东西,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为了给孙子报仇,绝对干得出来!
“魏国华……老匹夫!”王建业咬牙切齿,从喉咙深处挤出充满恨意的低吼。他猛地一拳砸在昂贵的红木茶几上,震得上面的杯具嗡嗡作响。
愤怒之余,一丝寒意也悄然爬上脊背。他被困在这里,与外界联系不畅,成了瓮中之鳖。魏国华那个老家伙,下一步会做什么?仅仅是软禁他泄愤?还是……会有更极端的手段?
王建业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危险。周家,特别是那个护犊心切、已经疯狂的魏国华,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能量和不顾后果的狠厉,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霓虹闪烁的城市,感觉自己与那片自由只有一步之遥,却又被无形的墙壁牢牢隔绝。他必须想办法破局,不能坐以待毙!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利用现有的、有限的资源,如何寻找这个奢华囚笼的缝隙,如何与外界取得可靠的联系……这场较量,已经从暗处的阴谋,转向了明处更为凶险的对抗。而他,绝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