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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希望的重量
那撮源自堕落神仆消散后凝结的、高度纯净的希望尘,展现出了远超寻常药物的效力。沧溟小心翼翼地取用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丝,混合着清水,喂入小禧口中。
辉光流转,并非强行压制,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晨曦,悄然驱散着盘踞在女孩体内已久的阴寒与诡异灼热。那持续不退的高烧,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抚平,热度肉眼可见地消退。小禧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渐渐被一丝久违的、属于孩童的苍白虚弱所取代,虽然依旧憔悴,却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内部在燃烧的状态。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仿佛经过了一场漫长的沉睡。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被晨风吹拂的小草,轻轻地摇曳。随着眼睛的睁开,那原本紧闭的眼眸逐渐显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芒,就像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大地上。
她的眸子有些浑浊,透露出大病初愈后的迷茫和疲惫。那是一种对世界的陌生感,仿佛她已经与这个世界隔绝了很久。她的目光缓缓地游移,最终停留在棚屋顶端那渗漏下来的微弱天光上。那光很弱,却足以照亮她眼前的这片空间,也照亮了她那苍白的面庞。
““爹爹……”她的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干涩,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一般。
沧溟静静地坐在草席旁边,他的身影被屋内的昏暗所笼罩,只有蒙着黑布的脸庞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他就这样沉默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女儿的呼唤。。
小禧眉头紧蹙,双眼微闭,似乎正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却始终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茫而空洞,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有很好听的歌……”
那首歌,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小禧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她只记得那首歌的旋律异常优美,宛如天籁一般,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而那首歌,正是神代葬歌。
沧溟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微微地沉了下去。她凝视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并非是一场虚幻的梦境,而是她在无意识中引动的、真实存在的力量所呈现出的显化。
然而,令她感到困惑的是,她自己似乎对这股力量毫无察觉。它就像一个隐藏在深处的秘密,默默地等待着被发现。沧溟不禁开始思考,这股力量究竟来自何处?它为何会在此时此地显化?而她自己,又为何对它一无所知呢?
他沉默不语,仿佛这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语言能力范围。关于慰藉神殿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关于那些堕落神仆的恐怖行径,关于“收藏家”背后隐藏的令人窒息的阴谋,还有她自身那不可思议的净化能力……这所有的一切,对于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艰难挣扎回来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也过于危险了。
这些秘密就像一座压在她身上的大山,随时都可能将她压垮。而他,作为一个过来人,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能让她在这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世界里多一份安全。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将这些秘密深埋心底。他希望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她,让她远离那些可能会给她带来伤害的事物。尽管这样做可能会让她对一些事情感到困惑,但总好过让她过早地接触到那些黑暗和险恶。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被岁月磨砺过一般,透露出一种疲惫和沧桑。这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同温柔的春风,轻轻拂过耳畔,让人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安抚。
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迟疑,只有一种坚定和决断。似乎这两个字就是他此刻所能给予的全部,也是他认为对方最需要的。那沙哑的嗓音,就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谣,虽然有些粗糙,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让人不禁想要沉醉其中。
小禧顺从地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陷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安稳的沉睡。这一次,她的唇间不再溢出那古老拗涩的葬歌,只有平静的呼吸声。
困扰多日的、迫在眉睫的药费压力,因为那一小撮高纯度希望尘的存在,暂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甚至可以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不需要再为最基本的“希望尘”而铤而走险,去暗渠策划火拼,或是接取治安官那些充满陷阱的调查任务。
这本该是卸下千斤重担的时刻,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到达目的地,疲惫不堪的身体和心灵都能得到片刻的休憩。然而,对于沧溟来说,这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艰难旅程的开始。
他深知,一种更庞大、更无形、也更危险的压力,正如同锈水街那永恒不散的酸臭空气一般,悄然无声地降临。这种压力无孔不入,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无处可逃。
沧溟站在街道的一角,目光如炬,凝视着眼前这条狭窄而又肮脏的街道。街道两旁的房屋显得破旧不堪,墙壁上剥落的油漆和涂鸦让人感到一种破败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的味道,那是垃圾、污水和各种不知名的气味混合而成的。这股味道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地缠绕着沧溟,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和窒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股酸臭的气味却像嘲笑他一样,越发浓烈地钻进他的鼻腔里。
沧溟的心中充满了无奈,他觉得自己和女儿就像是被这股压力紧紧地笼罩着,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挣脱这股束缚。
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动,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依旧安静垂挂着的破旧麻袋上。麻袋的表面已经磨损得很厉害,露出了里面的填充物,仿佛它也已经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压,随时都可能破裂。
在慰藉神殿里,这麻袋静静地放置在那里,仿佛它只是一个普通的麻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当它释放出储存的负面情绪洪流时,整个神殿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震撼。
这股负面情绪洪流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席卷而过,将神殿内的一切都淹没其中。然而,就在这股洪流即将消散的时候,麻袋却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它无声地吞噬了堕落神仆彻底消散时逸散的部分神性残渣。
这些神性残渣本应随着堕落神仆的消散而消失,但麻袋却将它们牢牢地吸附在自己身上,仿佛这些神性残渣对它有着某种特殊的吸引力。
不仅如此,当小禧净化那包“虚假欢愉尘”时,所产生的极其纯净平和的情绪辉光也被麻袋吞噬了进去。这股情绪辉光原本应该弥漫在神殿内,给人带来宁静和安慰,但现在却被麻袋所吸收,使得麻袋变得更加神秘起来。
就在这一刻,麻袋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它原本平凡无奇的外表开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它正在吸收着这些神性残渣和情绪辉光所带来的能量。而这股能量,似乎正在逐渐改变着麻袋的本质。
表面那些常年积累的、干涸板结的污渍,颜色似乎变淡了些许,不再那么漆黑粘稠。一些原本被污垢彻底掩盖的、极其古老而繁复的纹路,隐隐约约地从麻袋粗糙的纤维深处透出轮廓。那些纹路,并非装饰,更像是一种天然的、蕴含着某种法则力量的烙印,带着一种比神代葬歌更加苍茫久远的气息。
(悬念 13:麻袋的真实来历和本质是什么?它与沧溟的力量有何关联?
这个麻袋,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能够吞噬、储存、甚至初步转化情绪尘的工具。在“进食”了更高层次的力量后,它正在经历着一种奇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如同沉睡的巨兽逐渐苏醒一般,缓慢而又坚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麻袋似乎开始展现出一些前所未有的特性。它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情绪尘的进入,而是开始主动地与周围的环境产生互动。这种互动并非简单的物理接触,而是一种更为深层次的能量交流。
与此同时,沧溟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变化。他发现自己与麻袋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紧密,仿佛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无形的纽带。这种纽带不仅让他能够更深入地了解麻袋的变化,还似乎赋予了他某种特殊的能力。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麻袋的真实来历和本质仍然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等待着沧溟去揭开那神秘的面纱。而它与沧溟的力量之间的关联,更是一个充满未知和可能性的谜题。。
强行引动那沉寂已久、属于“情绪剥离”的真正神力,以及最后时刻为了阻止神仆扑向小禧而毫无保留的爆发,如同用重锤敲碎了覆盖在力量源泉之上的锈壳。虽然只是裂开了一道缝隙,流淌出的力量也远不及全盛时期的万分之一,但某种本质的东西,已经回来了。
那不再是属于“前情绪捕手”沧溟的、基于技巧和规则的力量,而是更深层的、更本源的、曾被他亲手封印的……权柄的碎片。
他重拾了这部分力量。
但这一次,驱动这力量的,不再是昔日身为“执掌者”的职责、秩序,或是某种漠然旁观后的终极裁决(毁灭)。
是为了守护。
守护身后草席上这个与他并无血缘、却承载了他所有生存意义的女孩。守护她此刻平稳的呼吸,守护她或许短暂、却不应被阴谋与污染侵蚀的童年,守护她那“不该存在”于此世、却又如此珍贵的本质。
希望的重量,从未如此具体,也从未如此沉重。
它不再是抽象的数字(三百克、五百克),不再是需要拼命算计和掠夺的资源。它化作了怀中琉璃瓶里那温润的辉光,化作了小禧沉睡中平稳的呼吸,也化作了压在他灵魂之上、名为“未来”的冰冷巨石。
他知道,“收藏家”的阴影并未散去。小禧的特殊性注定她无法永远隐藏。而他这重新开始流动的力量,以及墙角那正在发生未知变化的麻袋,都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迟早会吸引来更危险的目光。
药费的压力暂解,但生存的战争,才刚刚升级。
他坐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承受着希望带来的重量,也预感到风暴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平静。蒙眼的黑布之下,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也更加坚定的意志。
为了守护那一丝微弱的黎明曙光,他甘愿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让这个已经被锈蚀侵蚀得千疮百孔的世界,再次感受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万物终焉的寒意。
第九章:希望的重量(沧溟)
回到那间位于废弃管道深处的栖身之所,外面锈铁镇的喧嚣与危险仿佛被暂时隔绝。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金属锈蚀和尘埃的味道,但此刻,却多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暖意。
我将沉睡的小禧轻轻放在铺着干净(相对而言)旧布的角落。她的小手依旧无意识地攥着那空了的尘剂包装,仿佛那是她对抗恐惧时唯一的依凭。看着她苍白疲惫的小脸,感受着她体内依旧紊乱、但已不再狂暴肆虐的灵素波动,我没有丝毫犹豫。
取出那枚从堕落神仆消散处获得的、晶莹剔透的纯净希望尘。它在我掌心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乳白色光晕,如同暗夜中的一小捧月光,仅仅是靠近,就让我因力量反噬而隐隐作痛的神魂感到一丝舒缓。
没有再用复杂的仪式或手法。我直接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神力——那在神殿中被迫唤醒、如今已无法完全压制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希望尘中那磅礴而纯净的能量,如同最精细的织工,将其一丝丝、一缕缕地编织进小禧的灵识与血脉之中。
过程缓慢而专注。我能“看”到,那乳白色的辉光如同温暖的泉水,流淌过她因高烧和诡异呓语而干涸、灼热的灵性脉络,所过之处,狂暴的乱流被抚平,受损的节点被修复,那潜藏在她灵魂深处、不断低吟着神代葬歌的未知力量,似乎也在这纯粹“希望”的滋养下,变得温顺而安宁。
时间一点点流逝。管道外传来不知是第几遍的、象征白昼来临的单调汽笛声。
终于,小禧体内最后一丝紊乱的灵素被成功导正、中和。她滚烫的体温彻底降了下来,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紧蹙的眉头完全舒展,脸上甚至恢复了一点孩童应有的、健康的红润。
我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如铁的精神,在这一刻才敢稍稍松懈。高度浓缩的希望尘效果惊人,消耗了大约三分之一,就达到了我之前倾家荡产也无法企及的效果。
剩下的希望尘,被我小心翼翼地收好。它们沉甸甸的,不仅仅是物质的重量,更是小禧未来一段时间的保障,是……喘息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小禧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高烧时的迷茫与痛苦,也没有了哼唱葬歌时的空灵与哀戚,只剩下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刚刚睡醒的惺忪与茫然。
“爹爹……”她声音软糯,带着刚醒来的沙哑,“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揉了揉眼睛,努力回忆着,小脸上带着困惑:“梦里……好像有很好听的歌……白色的光……还有……不记得了……”
她对我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依赖的笑容,对昨夜神殿中的生死搏杀、对那堕落神仆的恐怖、对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不可思议的净化,全然无知。
看着她纯真的笑容,听着她稚嫩的话语,我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庆幸她无需背负那些可怕的记忆;另一方面,那神仆临死前的话语——“她不该存在”——如同冰冷的针,再次刺入我的心底。
我没有多解释,只是伸手,轻轻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是久违的、刻意放柔的沙哑:“醒了就好。饿了吗?”
生存的压力,那如同毒蛇般日夜啃噬着我内脏的、关于“药费”的焦虑,暂时得到了缓解。手中剩余的希望尘,足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以去换取更舒适一点的环境,更充足的食物。
然而,一种更庞大、更无形、更令人窒息的压力,已然如同锈铁镇永远不散的铁锈色天空,沉甸甸地降临。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角落。
那里,静静躺着那个陪伴我许久的破旧麻袋。
经历了昨夜神殿的激战,尤其是在吞噬了堕落神仆逸散的部分神性本源,以及小禧净化“虚假欢愉尘”后产生的那几缕真实“平和”与“慰藉”情绪后,它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麻袋表面那些常年积累的、板结的污渍,颜色明显变淡了许多,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剥落。而在那些污渍之下,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些古老、繁复、充满某种非人美感的暗金色纹路。那些纹路,与我记忆中任何一种神代铭文或封印符都不同,它们更加原始,更加接近某种……“根源”的力量。
(这麻袋……它究竟是什么来历?它表面的污渍是封印还是伪装?如今吞噬了神性和纯净情绪后,它是在……“苏醒”吗?)
与此同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因动用“情绪剥离”而被动摇的封印,裂痕似乎更大了一些。一丝丝远比之前强大、也更加危险的力量,如同被解开了部分枷锁的困兽,在我灵魂深处缓缓流淌、低吼。那不是属于锈铁镇乞丐沧溟的力量,那是属于……“过去”的,属于那个执掌终焉之名的存在的力量。
我重拾了部分力量。
但这一次,驱动这力量的,不再是为了履行某种冰冷的天职,不再是为了执行某种既定的毁灭。
而是为了守护。
守护眼前这个会对我说“梦里有好听的歌”的女儿。
守护这片虽然污秽不堪、却承载着她短暂欢笑与安眠的方寸之地。
守护那微小而珍贵的、名为“希望”的重量。
我收回目光,看向正小口啃着干粮的小禧,眼神复杂而坚定。
药费的压力暂解,但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收藏家”的阴影无处不在。
小禧身上隐藏的秘密,如同定时炸弹。
而我这逐渐复苏的力量,是救赎的方舟,还是……通往更深毁灭的钥匙?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此刻起,我不再仅仅是挣扎求存的沧溟。
我依然是她的父亲。
但或许,也必须……重拾一些,我早已抛弃的东西。
为了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希望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