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榆树的枝叶,在长安西市一家名为“清源”的茶肆前投下斑驳的光影。茶肆内人声略显嘈杂,各色人等汇聚于此,歇脚解渴,交换着帝都最新的消息与流言。
靠近门口的一桌,坐着几个穿着寻常布衣、像是小商贩或手艺人的茶客。其中一人呷了口粗茶,抹了把额角的薄汗,压低声音对同伴道:“听说了吗?永崇坊那桩争子案,昨日大理寺断下来了!”
“哦?就是那两家远房亲戚,为争一个没了爹娘的娃儿,闹了快半年的案子?”另一人来了兴趣,凑近问道,“怎么断的?莫不是各打五十大板?”
“嘿!若是那般,还有什么稀奇!”先前那人一拍大腿,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断这案子的,是大理寺的狄少卿!人家那才叫明察秋毫!你道如何?狄少卿没光听那两家吵嚷,而是派人细细查访了左邻右舍,连那孩童年幼时乳母都寻了来。最后判定,孩子归了家境稍差些的那家婶娘!”
“这是为何?另一家不是更富足些?”同伴不解。
“富足顶什么用!狄少卿查得明白,那富足一家,当初孩子爹娘在世时便嫌贫爱富,少有往来。反倒是这婶娘家,虽不宽裕,却在孩子幼时多有接济,真心疼惜。狄少卿当堂说了,‘抚养之责,首重情义,非在资财。以利为先,非为人父母之道’!判得那叫一个通透!那孩儿当堂就扑到婶娘怀里哭了,旁观者无不动容!”
“了不得!真是青天大老爷!”旁边几桌茶客也被这话题吸引,纷纷赞叹。
“何止这一桩!”另一角落,一个看似走街串巷的老货郎插话道,“前些时日,东市有两个泼皮无赖,合伙讹诈一个胡商,说人家的香料以次充好,闹将起来。正巧狄少卿路过,只听那胡商辩了几句,又拿起香料一看一闻,便当场戳穿了那两个泼皮的伎俩。原来是他二人事先将好香料掉了包!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啧啧,那份眼力,那份明断,真真是这个!”老货郎翘起了大拇指。
茶肆掌柜一边提着大铜壶给客人续水,一边也笑着搭腔:“如今这长安城里,但凡是牵扯到官司讼狱的,谁不盼着能遇到狄少卿这样的官?都说‘狄公断案,明镜高悬’,那是实实在在的公正,不偏不倚,管你是有钱的还是有力的,到了他那儿,只认道理和王法!”
这些市井议论,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河,将“狄公明断”的名声,从高高的庙堂之上,传导至寻常巷陌之间。百姓或许不懂朝堂纷争,不识律法条文,但他们能最直观地感受到,什么样的官员能为自己主持公道,什么样的判决能让人心服口服。
而在某些更低微的角落,比如大理寺的班房之内,几个值守的老吏趁着休憩的片刻,蹲在廊下喝着劣质的茶汤,也在低声议论。
“狄少卿来了之后,咱们这大理寺的风气,可是变了不少。”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吏感慨道,“以往那些想着托门路、递条子、甚至使银子的人,如今都收敛多了。谁不知道狄少卿那双眼睛厉害?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不是自寻死路么!”
“是啊,”另一个接口道,“案子审理也快了许多,积压的陈年旧案清出去不少。虽说咱们活儿没少干,可这心里……踏实!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怕被牵连进什么腌臜事里。”
“只盼着狄少卿这样的官,能做得长久些才好……”最初说话的老吏幽幽叹了一句,将碗底最后一点茶汤饮尽,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在这皇城根下待久了,他们见过太多起落,深知这清名之下,往往也伴随着莫测的风险。
茶肆的喧嚣,班房的低语,共同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口碑之网,将狄仁杰的形象,牢牢地锚定在“公正”、“明察”与“能干”之上。这名声,比任何官样文章的考绩,都更具分量,也更为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