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孝杰大军西出阳关,铁蹄踏碎大漠霜尘的同时,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却是一派与边境烽火截然不同的静谧。然而,在这静谧之下,暗流汹涌。
位于长安某处不起眼宅院的地下密室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四壁密密麻麻的西域舆图与星象轨迹图。大陆墨羽总负责人莫文,正凝神审视着面前书案上几份刚刚由信鸽与特殊信道送达的密文。这些密文或以吐蕃密写药水书写,需以特制药液显形;或使用了西域小国独特的音节密码,繁复异常。
莫文身形清瘦,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与秘密。他指尖快速拨动着一具精巧的铜制密码解读轮,对照着几本看似寻常的佛经与商旅笔记,逐一破译着密文的内容。随着解读的深入,他平静的脸上渐渐笼罩上一层凝重。
“吐蕃论钦陵已悉唐军动向,遣大将勃伦赞刃率八万精锐,秘密东进,意图在于阗以北的‘死亡之海’边缘,利用沙暴地形,设伏围歼唐军前锋……”
“其粮草集结于播仙镇(且末)旧城,守备看似松懈,实有重兵隐于周边绿洲……”
“吐蕃联络西突厥别部,许以瓜州之地,欲扰唐军侧翼……”
一条条关乎数万人生死、一场国战胜负的关键情报,在莫文的指尖下流淌而出。他不敢怠慢,立即取过特制的、轻薄如蝉翼却韧性极强的纸张,以密语将情报精华浓缩,封入一根细小的铜管,唤来亲信:
“即刻发出‘赤羽’急讯,直送天枢城,元首亲启!不得有误!”
“赤羽”,乃是墨羽最高等级的预警信号,意味着事态紧急,关乎国战大局。
几乎与此同时,远在海外华胥天枢城,望海阁的观星台上。
夜色深沉,海风带着咸腥气扑面而来。东方墨独自立于栏杆边,仰望着浩瀚的星空。中土的星野,特别是西方白虎七宿的方向,星芒闪烁不定,隐隐透出一股兵戈肃杀之气,与周遭平和的海天景象格格不入。他虽身处海外,心神却时常与那片故土相连,尤其是这等牵动天下大势的关头。
“西陲烽火……”他低声自语,眸中倒映着璀璨的星河,却仿佛看到了西域黄沙之上的刀光剑影,“该歇了。”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青鸾手持那根来自长安的“赤羽”铜管,快步登上观星台,神色肃穆:“墨哥,莫文赤羽急讯,西域有变。”她将铜管递上。
东方墨接过铜管,指尖在冰冷的金属上轻轻一触,取出内里的密信,就着观星台角落的青铜灯盏迅速阅毕。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随之而来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吐蕃欲行诡诈,论钦陵倒是打得好算盘。”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王孝杰虽勇,郭震虽悍,然深入不毛,若中埋伏,十万大军危矣。安西四镇若不能光复,丝路难通,西域必将更陷纷乱,非苍生之福。”
他转身,目光如电,看向青鸾:“传令:着令石岳,启动西域所有潜伏网络,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助唐军破敌!情报、向导、物资,凡有所需,尽力供给。” 这道命令,既是基于战略考量,防止吐蕃坐大,维护区域平衡,亦是出于一种更深层的、对文明秩序的守护,不愿见西域彻底陷入野蛮与动荡。
“是!”青鸾领命,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立刻转身下去安排。她深知,这三艘看似商船的舰艇,实则是移动的武库,其介入将可能瞬间改变局部战场的态势。
而在国家司法院的首席官署内,李贤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关于西征军大规模调动、以及可能引发的边境贸易波动的通报。他并未过多关注军事本身,而是立即铺开纸卷,奋笔疾书。不过一个时辰,一份《战时商道保障律》补充条例已然草拟完毕。条例明确规定:战争期间,凡持有粟珍阁或官方特许文书的商队,其正当贸易活动受律法保护,各地官府不得以任何借口征用、扣押其物资,需全力保障主要商道畅通,防止因战事引发民生必需的粮食物资价格剧烈波动。这是他作为司法首席,在战争阴云下,为维系底层民生稳定所能做的、最实际的努力。
玉门关外的风沙依旧呼啸,掩盖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而在遥远的海外,因着一封密信,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经开始运转,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悄然伸向那片决定帝国命运的高原与沙海。东西两岸,明线与暗线,因着不同的缘由与目的,其视线却在这一刻,共同聚焦于西域那片广袤而残酷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