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饮院门口两个守门的婆子正靠着门唠嗑。
“这都几个月了,看来老太太是不准备将这卫姨娘放出去了,也不知你我还要守多久”一婆子搓了搓已经冻僵的手。
另一婆子将手塞进袖子中,朝着院内啐了一口,不屑道:
“听说还是秀才女人,竟然做出这种克扣亲骨肉补贴娘家的事儿来,要不是为了怕她禁足还不消停,老太太也不会让我等大冷天的还守在这里。”
香饮院地处偏僻,平日里这周围也没什么人,两人也没个顾忌,声音大到十米开外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一婆子眼见看见盛宏领着一行人正朝着香饮院而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自己直冒寒气,定是听到她们妄议主家的对话,赶紧扑通一声跪下,另一个婆子转头见到盛宏也赶紧跪了下来。
盛宏收回视线,脚下动作不停,眼神却是不屑的看向卫姨妈。
卫姨妈此刻心如擂鼓,狂跳不止,最开始父亲生病,借了大量的银子,导致家里债台高筑,无奈姐姐卖身到盛家做妾,才填上了这个缺。
后来,父亲去世,哥哥根本撑不起卫家的门楣,他没有读书的天赋,干农活不行,到市面上找伙计又不愿意低头,家里就靠着娘和她缝补赚来的银子,根本没办法生活。
还好,姐姐进到盛家没几个月,她试着写信给姐姐求助,于是从那时起,姐姐每个月节省下来的份例和赏赐送给家里了,少则贰两,多的时候几十两。
如今听来,姐姐是将自己和女儿的份例都送到了卫家,现在东窗事发,必定是受了惩罚。
她自知理亏,却隐隐有些不服气,盛家并不缺钱,明兰又是姐姐亲生的,就算姐姐用了她的份例又如何,一家子骨肉,怎能计较这点子银钱。
盛宏是谁,混迹官场几十年,怎能看不懂卫姨妈眼中的的不服和贪婪,只冷哼一声,带着一行人走到香饮院门前。
“开门”他冷声打断两个婆子谢罪的动作,直接下令。
两个婆子赶忙站起来,一人托起大锁头,另一个婆子出一把钥匙开门,两人战战兢兢的取下锁,推开门后,就麻溜退到一边。
盛宏进了院子,只见里面空无一人,没瞧见卫小娘和小蝶的影子,可这里毕竟是他侍妾的房间,也不能让这些押送来的小厮去叫人。
正后悔自己考虑不周,就见老太太带着明兰和房嬷嬷走了进来,猜到老太太必定又要作妖,他却还只能憋屈的扶着老太太做到上首。
又道:“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怎的来了?”
老太太和蔼道:“赶巧了,我带着明儿去花园赏腊梅,就见你唤人押着名奇怪的女子行色匆匆往内院走,就过来看看。”
“你呀,也真是的,这内院都是女眷居住之地,你怎能让这么多小厮进来。”老太太说的轻巧,可语气中的责备却是毋庸置疑。
盛宏只能赔笑:“是儿子被气昏了头,这卫恕意都被禁足了,可她的妹妹竟然敢扮成杂役混进盛家,口口声声说我们处置了卫恕意”
“哦,竟是如此”老太太这才将视线放到卫姨妈身上,她关心道:“卫小娘不过就禁足几个月没有送份例回去,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她面容亲切,眼底却透着寒芒,当着明兰的面,她还是要树立好祖母的形象的,可卫家的行径她实在不喜。
纵然她如今和盛宏关系不睦,也在培养孙子做养老人,可说到底,她的荣辱和体面都是与盛家绑在一起的,自然不喜欢有人大庭广众下给盛家抹黑。
卫姨妈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明兰,看着小姑娘长得可爱灵动,身上的衣服也是扬州城内最流行的锦缎,心中又羡慕又开心,也就没有注意到老太太的问话。
老太太也不恼,房嬷嬷却是不能让自家主子被冷落,高声提醒道:“这位卫夫人,我们老夫人为你话呢,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
卫姨妈回过神,觉得眼前的老太太慈眉善目,也如实回答道:“之前我姐姐写信回家,说怀孕了,算算时间,这都生产几个月了,家里一直没有收到回信,这不是担心,就让我过来看看。”
“看看?看看不能递帖子?看看还要换装悄悄摸进府里?也是主君心善,要是其他人家早抓你见官了,一个小妾的亲戚,还如此不知所谓”一道犀利的质问声从外面传来。
卫姨妈回头看见一夫人挺着大肚子,在嬷嬷的搀扶下走进来,她猜到来人应该是盛家大娘子,心中恨意翻腾,就是这人将她姐姐买进府做妾,才让他们卫家被外人说嘴。
可如今,是她理亏,还必须忍着,只能捏紧拳头低下头掩盖心中的不满。
盛宏赶紧上前扶住她,心中恼怒她不顾身子跑来凑热闹,嘴上还不得不关心道:“这里有我就行了,你挺着大肚子来干什么,没得冲撞了”,
王若弗先是请罪道:“主君,这后院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如今竟然让外人混进府,我是来向您和老太太请罪的,是我管家不善,才让外人钻了空子,等今日过后,必定重新整顿内院事务。”
在来的路上她就和柳嬷嬷琢磨过,老太太今日跟过来,必定是想要借机抓她的错处,从而拿回一些话语权,她怎能让这个心思诡谲、行事恶毒的老太太如愿。
盛宏见她说的诚恳,那点子不满也烟消云散,宽慰道:“你怀着身子,华儿又是第一次管家,难免有所疏漏。”
王若弗笑着道:“多谢主君体恤,我想着卫小娘一事今日必定要有一番拉扯,就将卫小娘院子里份例的账本拿过来,也让卫家人看看,我盛家可从未亏待过卫恕意”
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盛宏明白她的意思是虽然她人来了,但今日卫小娘的事只要不牵扯到她,她必不会插手盛宏的决定。
盛宏满意点点头,让柳嬷嬷扶着王若弗坐下,又请房嬷嬷去叫卫恕意出来。
等待过程中,盛宏坐到上首翻看账本,老太太闭目养神稳如泰山,王若弗则是靠在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姨妈看着老太太身边的明兰,试探问道:“你可是明兰?”
明兰厌恶此人,此刻却也不得不端着可爱的笑容,“我就是盛家六姑娘,盛明兰,您就是姨妈吧,您手上的手镯是爹爹去年送给娘亲的,有一对呢,真漂亮啊。”
看似童言无忌的话,却透露出两个意思,第一这是盛宏送的,不是份例内的东西,卫小娘并不珍惜;第二,卫小娘明知明兰喜欢,却还是送回了娘家,明兰多可怜啊,母亲对娘家可对她好太多。
卫姨妈顿时明白眼前的侄女怕不是个善茬,对卫家甚至可能有敌意,厚脸皮的笑着道:
“这是你小娘送我的嫁妆,自从你外公走后,你大舅舅又不顶事,你祖母又身体不好,我这也是匆忙出嫁,家里什么都没置办,姐姐知道后怕我被婆家磋磨,所以才给我补了嫁妆。”
明兰一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王若弗闻言冷哼出声,老太太也只是皮笑肉不笑。
这种借口也亏她能想的出来,卫小娘可不是王若弗为盛宏聘进来的,而是买进来的妾,就算是盛宏赏给卫小娘的,也不是卫小娘可以送随意处置的。
卫姨妈赶紧转移话题问到:“明兰,你小娘生了吗?”
明兰:“生了”
卫姨妈:“生了弟弟还是妹妹啊?”
明兰:“弟弟”
……………………
这头卫姨妈纠缠着明兰套近乎,那头,盛宏翻看账本的动作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黑,等账本翻到最后一页,他捏着账本的手指节发白,浑身都冒着冷气。
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大吼:“人呢,还不出来,卫恕意是死在里面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