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然见他松口,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丞相在朝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即便沈党倒台,也必有忠心旧部潜伏在各处。太后需要丞相联络这些人,让他们暂时蛰伏,听候调遣,待时机成熟,便与太后一党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
沈从安捕捉到关键信息,眉头紧锁。
“戚太后都已经被关入冷宫了,身边连个可信的宫人都没有,莫非她想……改朝换代不成?”
他语气凝重,改朝换代可不是小事,一旦失败,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丞相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了。”
李慕然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
“你只需管好你的人,剩下的事,太后续会安排。”
他显然不想透露更多细节,既是对沈从安的防备,也是为了保护太后的计划。
沈从安盯着他看了许久,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可李慕然神色坦然,丝毫不惧他的审视。
沈从安心中清楚,李慕然既然敢来,必然是有备而来,而他如今没有退路。
他缓缓点头,吐出一个字。
“好。”
“丞相果然明智。”
李慕然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雕刻着梅花图案的玉佩,隔着牢栏递过去。
“这是信物,丞相联络旧部时,让他们凭此玉佩与我接头。后续的联络方式,我会派人告知。”
沈从安接过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湛,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想来是戚太后身边的旧物。
他将玉佩攥在手心,问道。
“何时开始行动?”
“待我回去与太后商讨此事,定下具体章程后,再通知丞相。”
李慕然收起油纸包,转身准备离开。
“丞相在天牢中多保重,近期三司可能还会提审,丞相只需按兵不动,静待消息即可。”
“等等。”
沈从安叫住他,语气带着几分疑惑。
“老夫有一事不解。你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刑部主事,任职文书盖的是玉玺大印,怎么会是太后的人?陛下向来忌惮太后,若知晓你的身份,你可知后果?”
李慕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丞相在朝堂多年,难道不知‘灯下黑’的道理?越是显眼的位置,越容易藏住秘密。陛下信任我,不过是因为我‘寒门出身、无依无靠’,觉得我好掌控罢了。”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快步离开,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尽头。
牢门再次落锁,天牢里又恢复了寂静。沈从安靠着墙壁坐下,手中摩挲着那枚梅花玉佩,心中打起了算盘。
李慕然的话看似合理,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陛下虽年轻,却深谙帝王心术,选人用人向来谨慎,一个毫无背景的寒门子弟,仅凭查案“得力”就被破格提拔为刑部主事,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难道陛下知道李慕然的身份?
可若是知道,为何还要重用他?
还是说,李慕然是陛下安插在太后身边的眼线,如今来联络他,不过是为了引出戚太后的全部势力,然后一网打尽?
沈从安越想越觉得心惊。他当了十年丞相,最明白帝王的猜忌之心有多可怕。
刘徽看似温和,实则狠辣,当年为了巩固皇权,连扶持他上位的戚太后都能毫不犹豫地打入冷宫,如今对付他和戚太后,自然也不会手软。
可如果李慕然是陛下的人,那他刚才的答应,岂不是自投罗网?
沈从安眉头紧锁,将玉佩藏入怀中。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被动。
他必须尽快验证李慕然的身份,同时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若是李慕然真的是太后的人,他便借着这个机会联络旧部,寻找翻案的可能。
若是李慕然是陛下的眼线,他便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试探陛下的底线,或许还能找到一丝生机。
想到这里,沈从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梳理那些潜伏的旧部名单。
有在地方任职的官员,有在军中担任校尉的将领,还有一些隐于市井的商户。
这些人都是他多年培养的心腹,对沈家忠心耿耿,只是沈党倒台后,为了自保,都暂时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要联络他们,并非易事,尤其是在漼广的严密监视下,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他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来传递消息。
沈从安想到了林伯,林伯是沈家的老管家,跟着他几十年,忠心耿耿,沈家被抄后,林伯因“不知情”被从轻发落,贬为庶民,如今在京城郊外的破庙里栖身。
林伯熟悉沈家的暗号,也认识那些旧部,由他来传递消息,最为稳妥。
可如何将消息传递给林伯?
天牢守卫森严,外人根本无法靠近,除非……
沈从安想起了李慕然留下的那枚玉佩。
或许,他可以借着联络旧部的名义,让李慕然帮忙联系林伯。
这样一来,既能完成李慕然交代的任务,又能借机试探李慕然的真实目的。
若是李慕然真心合作,必然会帮他。
若是他有所防备,定会推脱,到时候,他便能察觉出端倪。
沈从安心中的算盘渐渐清晰。
他拿起石台上的馒头,慢慢咀嚼起来。
不管李慕然是谁的人,这场合作,他都必须接下。
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沈家,为了那些因他而受牵连的人。
他坚信,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而他,必须活着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