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华紧绷的肩膀放松，她不着痕迹地长舒一口气。细密的汗珠从她额头渗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
她当然不会天真到相信恶魔的承诺，但能从这个杀神手中捡回一条命，已经是意外之喜。看来永夜领主的怒火全都倾泻在了路西恩身上，对她这个从犯倒是格外开恩。
随着路西恩的死亡，曾经被称为“炽天使”的魔法使体内的魔力飞速流失。几年前签订的契约瓦解，那些借来的力量正在被残酷地收回。
最先出现的是呼吸困难，魔界浑浊的空气像是有毒的液体灌入她的肺部，每一次喘息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咳、咳咳……”
白昭华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料。她太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虚弱感，久到已经忘记自己原本只是个普通人。
没有经过系统魔力训练的身体，在魔界这种高魔力浓度的环境中，就像暴露在辐射下的脆弱胚胎。
秦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幕，就像在观察实验室里垂死挣扎的小白鼠，带着几分残忍的好奇，没有丝毫怜悯。
“要是难受的话，可以从这里跳下去哦。”恶魔的指尖点了点悬崖边缘。
“魔界的毒素对普通人来说太痛苦了，先是肺部溃烂，然后是全身器官。窒息、疼痛、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骨髓……”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怎么看都是跳下去更划算吧？”
“你……骗我。”
白昭华嗬嗬地喘着气，声音像是破旧风箱发出的嘶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恶魔，里面盛满了刻骨的恨意。
秦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然没有，这只是个贴心的小建议。”
“你——！”
白昭华爆发出一阵凄惨的笑声，她早该知道的，像她这样背信弃义的人，怎么配得到善终？她居然还奢望恶魔会大发慈悲。
用尽最后的力气，她嘶吼道：“你绝对，不得好死！”
又一道身影坠入深渊。秦念无奈地耸耸肩，他不得好死的次数太多了，一时间都不知道白昭华这句话是诅咒还是在陈述事实。
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恶魔转头对一直看戏的齐岁道：“怎么样，很有趣吧？你居然会把仇人交给我解决，我还以为你会亲自动手呢。”
齐岁默默捏住手中肥厚的恶魔尾巴，指腹摩挲着鳞片下敏感的软肉：“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恶趣味，明明十秒钟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演这么一出。”
“哼哼，”秦念愉悦地眯起眼睛，尾巴尖缠上齐岁的手腕，毫不在意他的评价，“不懂艺术的有难了！”
“狡诈的恶魔到死都相信爱情，忠贞的天使为了活命背叛誓言，真是戏剧性的发展！你不觉得，他们最后的表情很有意思吗？”
齐岁轻轻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纠结秦念那些令人费解的兴趣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而这个恶魔显然以观赏人性为乐，这一点，他恐怕永远都无法真正理解。
来到魔界后，齐岁体内的魔力正在快速恢复，不过短短时间，魔力储备就已经接近饱和状态。
但令他担忧的是，身边的恶魔似乎并没有同样的恢复速度。
通过契约的微妙联系，齐岁能感知到秦念的状态始终不佳。在他不知道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恶魔消耗了这么多魔力？
即便刚才在路西恩和白昭华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那副轻松模样也不过是强撑出来的假象。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姿势，没有戳穿，只是让秦念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齐岁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苍白荒原：“这片白色沙漠是怎么回事？”
秦念半天没有回应，直到齐岁又问了一遍，他才一脸无辜地眨眨眼：“我怎么知道？这里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你问我，我去问谁？”
齐岁：“……”
你看我信不信嘛。
“那天空中的裂缝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问题没有问出结果，没有关系，齐岁还有第二个。
厚重的云层缓缓移动，露出一道巨大裂痕。透过那道狰狞的伤口，可以清晰地看到蔚蓝的人界天空，金色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这片灰暗的魔界中开辟出一片光明。
“这个我也不知道呢，”秦念的表情更加无辜了，一副你怎么怀疑我的受伤模样，“好像一直都有？你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不问问万能的许愿机呢？”
齐岁深吸一口气，无语道：“……你。”
“我好累啊~”秦念像没骨头似的整个人挂在齐岁身上，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我们回家吧。我想吃饭、洗澡、睡觉……好饿啊——”
好了，这下什么都不用问了。看看恶魔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齐岁百分百确定这些异象都是他的手笔。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认命地开始思考，回去后要怎么帮这个任性的恶魔应付人类政府的质询。
浴缸中的热水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是齐岁特意为他准备的舒缓配方。温暖的水流包裹着疲惫的身躯，秦念满足地闭上眼睛。
即便在魔力浓度更高的魔界转溜达了一圈，魔力恢复速度确实加快，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依然挥之不去。
看来得请几天假了……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眼皮越来越沉，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水中滑去。
“小阿念，别在水里睡。”齐岁的声音及时将他拉回现实。
年轻的魔法使坐在浴缸边的小板凳上，正轻柔地为他擦洗后背。见他又要滑下去，赶紧一把将他提起来，“马上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嗯嗯。”秦念敷衍地应着，意识又开始模糊。
突然，他仰起头，正好对上齐岁关切的目光。恶魔勾起一个笑容，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颊上：“一起洗吗？”
齐岁的手猛地一抖，按压肩膀的力道骤然加重，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小心翼翼地将视线从恶魔光洁的皮肤上移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你今天……太累了。”
他艰难地挤出这句话，虽然心里一万个愿意，但看着秦念疲惫的脸色，还是狠心拒绝。这个任性的恶魔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其他什么消耗体力的事情。
秦念才不管齐岁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顾虑，他慵懒地撩起一捧水，晶莹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在浴缸表面激起细小的涟漪。只要不顺着他的心意来，他有的是办法。
“你来不来嘛？别说你不喜欢——”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齐岁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他“蹭”地站起身，木质小板凳被带翻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响。
“等我！”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走去浴室拿衣服。爱人都这样邀请了，再不上就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