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落满室碎金。秦念刚一睁眼,便撞入齐岁深邃专注的目光中。这人不知道凝视了他多久,眸中情绪翻涌,仿佛要将他每一寸轮廓都刻入心底。
见他醒来,齐岁不再满足于仅仅注视。他黏糊糊地凑近,温热的身躯贴上来,手臂自然地环住秦念的腰,将人揽入怀中。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秦念骤然清醒了几分,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是一丝不挂地躺在衾被之中。
“早安,小阿念。”齐岁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格外温柔。秦念含糊地应了一声,睡意仍未散尽,就又听他低声问道:“你感觉如何?有哪里不舒服吗?”
若在平日,秦念或许会因这般过度关切心生不耐,可对着眼前这张无可挑剔的俊脸,什么火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或者说,经过昨夜一番折腾,他此刻实在也提不起多少力气去计较。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腰腿酸软,倒也没有更多不适。齐岁昨夜事后已为他仔细清理过,此刻除了倦懒,并无黏腻之感。
晨光熹微,帐中暖意融融。秦念眯着眼,享受着这片刻温存,脑中却已清晰地浮现出接下来的计划。
片刻沉默后,他开口,嗓音仍带着情事后的微哑:“无碍。过几日你先行返回南京,我随公输尽前往玄阴教,这事就这样定下。”
帐中温馨的气氛骤然冷却。齐岁先是一怔,随即斩钉截铁地否决:“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啊!”他双手捧住秦念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眼中尽是恳切,“我们原先不是说好徐徐图之?如今楚家的线索已在掌握,公输尽手中的文书亦有机会取得,就连那夜你遇见的云中鹤,我也已派人擒获,正在押回途中,他那里必定能问出更多消息。父皇的任务大可从长计议,即便未能如期完成,他又能奈我们何?小阿念,你实在不必亲身涉险!”
“原来的计划太过迂回,不好玩。”秦念兴致缺缺地别开目光。
“那至少让我随你一同前去?”
“驳回。”
秦念只冷冷吐出两个字,帐内陷入一片沉寂,唯有彼此呼吸可闻。
良久,他才又开口,语气稍缓:“记住你的身份,公输尽很清楚你是谁。而且,我让你回南京,你当真不明白我的用意?”
齐岁闻言,蓦地冷静下来。
还能有何用意?自然是要他动用一切力量,设法调兵遣将,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手中证据虽多,却皆非铁证,不过是蛛丝马迹拼凑而成的猜想。能否成功请动兵马,全看他此番回京如何发挥。
这计划,未免也太铤而走险了!
“明明有更周全稳妥的法子……小阿念,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偏偏要这样做?”齐岁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将秦念箍得更紧,几乎要将他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秦念被他勒得气息微窒,心下无奈。
答案他早就说过了,果然要和齐岁剖析清楚就是这般麻烦。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甚至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如直接留下一封书信一走了之,岂不省事?
“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寒潭之底,我要你答应的那个要求吗?”
齐岁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生死一线的时刻,那个承诺他至今铭记于心,立刻急切应道:“自然记得!你要我在关键时刻保住你的性命。正因如此,我才绝不能容你只身赴险!玄阴教中高手如云,纪断雨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若是寡不敌众……”
“我的母亲,名叫萧云琅。”秦念打断了他,声音冷静得可怕,“宸朝国姓的那个‘萧’。她是前朝的三公主。”
齐岁所有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
“而纪断雨,”秦念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是我母亲的兄长,我的舅舅。”
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齐岁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过往所有令他感到蹊跷的细节,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秦念为何会知晓那么多本不该他知道的前野秘辛。为何他平日言行举止间,除却那些突如其来的顽劣戏弄,总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甚至比他这个皇子更显尊贵疏离的气度……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秦念可不就是皇亲国戚吗?
巨大的冲击下,齐岁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闷痛。他不久前才与心上人互通心意,不过一夜温存,竟骤然得知如此惊天秘闻,宛如晴空霹雳。
这层身份……所以小阿念最终的选择,竟是走向叛乱之路?那过去种种与他之间的纠缠与靠近,难道从头至尾,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可若真是骗局,为何又偏偏在此时向他坦白?将他永远蒙在鼓里,岂不更能利用到底?
然而无论他内心如何嘶吼祈求,话语既已入耳,便再无法装作一无所知。
一边是家国大义的底线,一边是刻入骨髓的挚爱之人。这残酷的抉择,叫他该如何取舍?
刹那间,一个阴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要不然……齐岁眸色骤然一沉。
要不然,他就将小阿念牢牢锁在身边,带他远离这一切江湖纷争,也远离朝堂倾轧,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就此隐姓埋名,安稳平静地度过余生。
秦念察觉到了齐岁身体的瞬间僵硬,却不知道这人方才都脑补了什么,内心又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与阴暗揣测。
他语气陡然转冷:“纪断雨那老东西,当年亲手弑杀了我母亲。我此行前往,首要之事便是寻他复仇。此事我已与贺前辈商议妥当,他会为我提供教中详尽的地图与密室机关。前几日,我还见到了教中旧友赫连影,届时他自会在内接应。”
“——诶?”
齐岁猛地支起身子,泛红的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湿意,脸上却是一片措手不及的茫然。
事情的走向,似乎与他方才那些惊心动魄的设想……截然不同?
秦念眨了眨眼,困惑地瞧着齐岁这副模样,只当这个心思纤细脆弱的人被他的讲述感动得快要哭了。
他放缓了语气,继续解释道:“到时候我将玄阴教的布局搅乱,公输尽那老狐狸绝对会趁机煽动武林各派,以剿灭魔教的由头发动叛乱,将诸位武林高手裹挟其中。届时我的身份很可能暴露,便需要你在外策应,稳住朝堂局势。还有什么问题吗?”
齐岁急忙摇头,飞快地将自己方才那些不堪言说的阴暗念头死死压回心底,半点不敢让秦念察觉:“绝无问题!我绝不会让朝中那些迂腐之人动你分毫,即便是父皇与皇兄也休想。可你孤身深入……”
“早说了,并非孤身,还有贺前辈与赫连影相助。”
“非去不可?”齐岁最后挣扎一遍。
秦念的目光坚定:“非去不可。”
“好。”齐岁应得干脆,一个翻身坐起,雷厉风行地敛起散落一地的衣物。
秦念也随之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布满暧昧红痕与细微齿印的胸膛与腰腹。他蹙眉问道:“你现在去哪里?”
“回京。”齐岁手下动作不停。
秦念:“……”
其实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他伸手一把拉住齐岁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正要下床的人重新拽回身边:“不急,待我与公输尽动身后你再出发更为稳妥,过早行动,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这也不许,那也不准,小阿念,你当真会折腾人。”齐岁顺势仰面躺回榻上,目光投向俯视着他的秦念,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轻叹,“那与我说说你的事吧,秦念。所有我不知道的……还有,那个赫连影,究竟是谁?”
秦念:“……”
这个时候就不要在意这种事情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