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往后退一点。”
齐岁依言松开了秦念的手腕，迟疑地向窗边挪了两步。
秦念单手撑在桌沿，侧首瞥了眼站在不到两米开外的齐岁，挑眉道：“这个距离和没退有什么区别？”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出一个更远的范围，“我理解你想要粘着我的心情，但现在还请再退远些，至少五米。”
说的什么话！
这人总是这样，冷不丁就会冒出些令人措手不及的言语。
虽然明知这是秦念一贯的说话风格，但不知是否巧合，这句话正好戳中了齐岁隐秘的心思。他立即反驳：“我没有。”
话音未落，齐岁迅速退到窗边，几乎要贴到墙上。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箱中那块黑色金属，这东西看起来死气沉沉，毫无异常。但秦念如此郑重的态度，让齐岁对这件物品的警惕性又提高了几分。
“这是某种危险武器？”
“当然不是，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它很安全的。”秦念无辜地眨眨眼，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只是觉得，在这个距离上看我，说不定会显得更帅气一些。”
齐岁：“……”
这确实很符合秦念的风格，不着调到让人不知该从何吐槽起。
若是让那些视他为恶魔的人见到这般模样的秦念，恐怕都会以为这是个冒牌货。可谁又能想到，那个在外令人不敢直视的战争恶魔，私底下还有这样令人无语的一面。
“这是我在进行有机生物与零素融合实验之前的项目，如你所料，是让零素与无机物融合。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上我尝试了多种材料，直到成为与零素融合的生命体，能够更敏锐地操控零素后，这个实验才成功。”
秦念语气平稳地道出了一个事实：“零素对无机物的亲和度太低了。”
这也是盖亚在零素的利用上更难再进一步的原因。
秦念伸出手，轻轻将掌心贴合在光滑的金属表面。莹蓝色的眼眸泛起微光，漆黑的金属上浮现出不规则的蓝色纹路，与他建立连接。
金属变得柔软，如同沼泽中的泥沼，秦念的手掌轻而易举地融入其中。
“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黑色的液态金属中流淌着蓝色光芒，它瞬间被赋予生命，沿着主人的身躯攀附、融合。秦念的声音变得陌生，仿佛从盔甲深处传来：“这是我完整的模样，也是足够改变战局的武器。”
转瞬间，秦念全身被漆黑的鳞甲覆盖，甲片紧密契合，关节处流淌着莹蓝色的能量纹路。面部被黑色面甲笼罩，唯有双眼的位置被两道莹蓝光芒取代，如同深渊中燃烧的鬼火。
战争恶魔伸手虚握，一柄几乎与人等高的巨剑凭空显现，稳稳落在他手中。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他缓缓向齐岁逼近。
秦念宛如从地狱踏出的魔神，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阴暗恐怖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连光线都被他吞噬。
齐岁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说真的，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这样帅气的变身！与眼前这一幕相比，那些笨重的机甲简直不值一提。
那尊漆黑的恶魔在齐岁面前驻足，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这一幕，就好像新上任的联盟统帅被某种来自深渊的怪物逼到绝境一般。
黑色面甲笼罩的头颅微微低下，传来如同自地狱深处回荡的嗓音：“怎么样？我这身是不是很帅？这可是我想了好久的设计！”
“……”
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顶着这副模样，如果不说一些压迫感十足的台词，简直就是浪费！
这一句话，就让所有精心营造的氛围瞬间崩塌，就像是一本硬核科幻小说里突然插入了少女漫画的粉红扉页，画风突变得令人措手不及。
齐岁早该习惯这人跳脱的性子：“如果你不开口，那确实相当震撼。”
他二话不说，抬手轻叩秦念胸前的鳞甲，不出意外，硬的。
见秦念并未阻止，他便大胆地探手抚摸起来，指尖划过那些流淌着幽蓝纹路的甲片，试图探究这副形态下的秦念与平日有何不同。
秦念起初确实存了几分吓唬他的心思，但现在想想也是，齐岁怎么可能会被他吓到。
但这直接上手又是什么坏习惯？他知道自己这身装扮确实帅气，但也不必如此吧。秦念将拿出来装模作样的白扇扇收了回去，任由齐岁在他身上敲敲打打。
“你还真是不怕，”面甲下的声音无奈，但也没有阻止，“要知道，以往见过这副模样的人，都下地狱了。”
秦念从来没有将这副形态暴露在公众视野中。其一，身为统帅时，除了应付层出不穷的暗杀，他鲜少需要动用这等力量。总不能让人类帝国的最高指挥官亲自冲锋陷阵，上演以一敌百的戏码吧？
就算秦念没有意见，但有意见的人多得足够将他淹没。
其二则更为简单，留张底牌以备不时之需。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
秦念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武力，与之相反，他计划着要将这份力量“超级不经意”地展现在盖亚面前。
只有恰到好处地向那个人工智能透露部分信息，才能诱导它做出符合预期的决策。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秦念自有高效率的解决办法。
“你不会害我的。好不容易才把我送到这个位置，怎么可能说扔就扔呢？即便是替代品，也没那么容易找到。”
齐岁说得理直气壮，心中却没有多少的底气。真要说起来，如果秦念执意要对他出手，上面说的那些，根本不构成反驳的理由。
秦念的心思太难猜，话语间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整个人的性格缥缈难定。齐岁不确定这人对他的真实想法，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刚刚的试探，都有些过界了。
覆在秦念身上的黑色金属流动变幻，最终凝聚成一件质感独特的黑色长外套。衣料看起来柔软，却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冽光泽，褶皱处隐约能看见细微的鳞状纹理。
齐岁手中一空，原本按在坚硬胸甲上的手掌猝不及防地滑落，指尖触到了一截劲瘦的腰身。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紧实的肌肉线条，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料传来，让他掌心发烫。
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碰到了什么，心跳骤然加速。那只手僵在原地，收也不是，继续放着更不是。
“摸够了没有？”秦念抓住这只不安分、还趁机往他腰上捏了一把的手，猛地将齐岁拉近。
心上人突然逼近，那张艳丽得过分的脸庞在眼前放大，简直像在施展什么蛊惑人心的魔法，齐岁既移不开眼，又因为刚才趁机做的亏心事想要躲闪秦念的视线。
要说他不是故意的，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真当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秦念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真实想法，“长官，我可比你年长不少，见识过的自然比你多。”
齐岁神色一怔，突然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宛如等待审判降临。
秦念对他确实特殊，相处时毫无距离感，说起话来也总是没轻没重。但这种亲近，未必就是齐岁期待的那种喜欢。
可能是欣赏，可能是培养接班人，甚至可能是故意让他落入的陷阱，各种可能性都在他脑中闪过。
秦念会说什么？
是想要重新划清两人之间不知何时变得不清不楚的界限，还是……
秦念仔细端详着齐岁紧绷的脸庞，坏心眼地故意多思考了片刻，延长这份煎熬。他捏了捏这张因为紧张绷紧的脸：“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要是不信，那可怪不得我。”
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秦念转身毫不留恋地坐进沙发。外套长摆压下的地方，沙发垫立刻陷下一个明显的凹痕。
就算是变成了外套，这金属的质量也没有减少半点。
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
齐岁被这句话钉在原地，拼命回忆与秦念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相识的时间实在太短，他轻而易举就锁定了嫌疑最大的那句——
【我喜欢你。】
这是秦念当初在静寂点询问他是否愿意合作时，说出的第一句话。齐岁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拉近关系的客套话，没想到真的是字面意思！
对刚见面的人就说“喜欢”，会当真的人才奇怪吧？
可仔细回想，秦念身体出现状况时只告诉他一人，唯独对他展露信任；相处时自然而然的亲近，毫无距离感的调侃；因为担心他，在会议室待了整个下午，甚至让旧部都听从他的调遣。
齐岁原本还在哀怨，秦念是不是太过于无情了一些。总是在不经意间撩动人心，却又像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实际上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可现在看来，木头竟然是他自己。
因为种种不确定，他一直踌躇不前，总想隐藏自己的心意。只觉得维持现状就好，不必再进一步，这样就不用承担被拒绝的风险。
原来是他太胆小了……
秦念身边的沙发微微下陷，齐岁终于如愿以偿，光明正大地抱住了他。这次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是危急关头的特殊情况。
“我还以为你不是那个意思。”齐岁将脸埋在秦念肩头，声音有些发闷，“可那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秦念难得放松地靠进这个熟悉的怀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只回了一个字：
“脸。”
齐岁很享受这份亲近，但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难道就没有其他原因？”
秦念：“……”
非要问，问了又不高兴，这人真的是无敌了。
“你也说了是第一次见面，除了见色起意还能是什么？说话过过脑子，别一副被恋爱冲昏头脑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你的人设。”
齐岁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发梢：“可我现在真的很高兴。那我们现在算情侣吗？”
情侣，一个原本距离他很遥远，齐岁本来以为这短暂的一生不可能会触及到的词语，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呵呵。”秦念无语到根本不想要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齐岁并不气馁，继续追问：“那就是了。我之后可以住在这里吗？”
“嗯？”秦念发出一声气音，微微仰头，“你今晚还想走？”
“！！！”
原来今晚就可以不用走！
齐岁顿时脸颊发烫，红晕从耳根蔓延至脖颈，一股热意直冲头顶，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当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