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市公安局调解室的百叶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毅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已经连续值班36小时了。作为刑侦支队的一员，他本不该处理这类家庭纠纷，但今天人手不足，他临时被调来支援。
“我说了，那套房子必须归我！你出轨还有理了？”一个尖锐的女声穿透门板。
李毅推门而入，调解室内一对中年男女正怒目相对。女人妆容精致却因愤怒而扭曲，男人西装革履却面露疲惫。这是今天第三起夫妻纠纷了。
“您好，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李毅。”他出示警官证，声音沉稳有力，“请二位冷静一下，把情况说清楚。”
女人立即转向他，像是找到了救星：“警官您来得正好！我要告他家暴，还有出轨！我有证据！”
就在这时，调解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李毅应道。
门开了，一个身着淡灰色职业套装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约莫二十七八岁，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手中拿着一个公文包，步伐从容不迫，整个人散发着知性而温婉的气质。
“抱歉打扰，我是苏婉律师，代表我的当事人林女士。”她的声音清亮而不失柔和，像山涧溪流潺潺流过卵石。
李毅微微一怔。他见过的律师大多锋芒毕露，少有这般温文尔雅的。他注意到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蕴藏着星辰大海，却又含蓄地收敛着光芒。
“苏律师你总算来了！”林女士像是看到了救星，“这位警官正要了解情况呢。”
苏婉向李毅微微颔首，递上名片：“您好，李警官。我的当事人申请了人身安全保护令，这是相关材料。”
李毅接过名片和材料，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指，只觉一丝微凉。他低头看了看名片：“瑞达律师事务所，苏婉律师。”
他抬头时，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目光。这让他不禁挺直了腰板——作为一名从警八年的刑警，他早已习惯被人打量，但苏婉的目光却让他莫名在意。
“根据《反家庭暴力法》，我的当事人遭受了长期的家暴和精神虐待，这是医院出具的伤情鉴定报告。”苏婉从公文包中取出文件，动作流畅优雅，“此外，对方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与多人保持不正当关系，这是部分证据。”
她的陈述条理清晰，不疾不徐，没有多数律师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李毅翻阅着材料，眉头渐渐皱起。作为警察，他见过太多家庭悲剧，但每次面对仍然会感到心痛。他转向那位丈夫：“张先生，您对您妻子的指控有什么要说的吗？”
张先生冷哼一声：“苏律师真是名不虚传，最擅长颠倒黑白。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家暴？那些伤说不定是她自己弄的！至于出轨，更是无稽之谈！”
调解室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苏婉却不急不躁，她轻轻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照片和一份文件：“这是上个月15日晚，我的当事人在家中被推搡致伤后拍摄的照片；这是邻居出具的听到争吵和撞击声的证言；这是您与某女性在酒店门口的亲密照片，拍摄于三个月前；还有这些是您与不同女性的聊天记录，内容暧昧露骨。”
她一一道来，声音始终平和，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层层剖开真相。
李毅注意到那位张先生的额头开始冒汗，眼神闪烁不定。经验告诉他，苏婉律师拿出的证据很可能属实。
“这些都是伪造的！侵犯我的隐私！”张先生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手指几乎戳到苏婉脸上。
李毅立即上前一步，挡在苏婉身前：“张先生，请控制情绪。”
没想到张先生更加激动，竟然伸手想要推开李毅：“你们都是一伙的！女人就是这样，联合起来欺负男人！”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苏婉轻轻拉了拉李毅的衣袖，低声道：“李警官，请让我来处理。”
李毅惊讶地看向她，只见她目光坚定而沉静，没有丝毫慌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开半步，但依然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干预。
苏婉向前微迈一步，与张先生保持适当距离，声音依然平和：“张先生，我理解您现在的情绪。但您想过吗，为什么我们会坐在这里？不是因为谁要欺负谁，而是因为您的妻子感到恐惧和痛苦，她需要保护。”
她顿了顿，继续道：“法律不是为了制造对立，而是为了寻找公平的解决方式。您和林女士曾经相爱过，组建了家庭，即使现在感情出现问题，也不必变成仇人。”
这番话让张先生明显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苏婉轻轻叹了口气：“我的当事人并不想彻底毁掉您，她只是想要一个公道，想要安全地生活。我们是否可以冷静地谈谈如何妥善解决这些问题？”
调解室内的气氛悄然变化，刚才的剑拔弩张渐渐缓和下来。
李毅注视着苏婉的侧脸，心中泛起涟漪。他见过太多律师在类似场合火上浇油，只为争取更多利益或展现自己的能力，少有像苏婉这样真正试图化解矛盾的。
接下来的调解过程中，苏婉展现出了非凡的专业素养和人情味。她既坚定地维护当事人的权益，又不断寻找双方可能的共识点。每当气氛即将再次紧张时，她总能以恰到好处的话语缓和局面。
“苏律师，您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吗？”李毅在某个节点上征求她的意见。
苏婉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李警官的建议很合理，我认为可以在此基础上继续商讨。”
那一刻，李毅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笑容不像工作中那种职业性的礼貌微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带着温度和光芒的笑容。他注意到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扬，像是春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
调解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最终达成了一个临时协议：张先生暂时搬出共同住所，双方约定一周后再次协商。虽然问题远未解决，但至少避免了一场直面冲突。
送走当事人后，调解室里只剩下李毅和苏婉。夕阳西下，余晖将房间染成金色。
“感谢您的协助，李警官。”苏婉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您很擅长调解工作。”
李毅笑了笑：“我只是尽本职。倒是苏律师，您处理案件的方式很特别。”
“特别？”她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大多数律师都会极力强调对方的过错，争取最大利益。您却似乎在寻找平衡点。”李毅坦言道。
苏婉微微颔首，眼神若有所思：“法律不是武器，而是桥梁。离婚案件尤其如此——即使婚姻无法继续，也不必成为仇人。这是我的导师教给我的第一课。”
“很了不起的理念。”李毅由衷地说。
窗外传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声，室内却突然安静下来。两人似乎都意识到这段对话已经超出了职业交流的范畴。
苏婉率先打破沉默：“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递过一张名片，“如果案件后续需要警方协助，可能还要麻烦您。”
李毅接过名片，手指再次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指尖。这次他注意到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李毅也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名片，“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我。”
苏婉接过名片，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来：“谢谢，李毅警官。”她念出他名字的语调很特别，像是细细品味着什么。
他们一起走出调解室，走廊上的灯光已经亮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需要送您回事务所吗？”李毅问道，随即觉得有些唐突，补充道，“这个时间不太好打车。”
苏婉微笑着摇头：“谢谢，我自己开车来的。”她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不过，能否麻烦您陪我走到停车场？刚才张先生离开时的眼神让我有点不安。”
“当然。”李毅立即答应，职业本能被唤醒，“您觉得他会对您不利吗？”
“不至于。”苏婉摇摇头，与他并肩走向电梯，“只是直觉。做离婚律师时间长了，会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
电梯下行时，封闭空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李毅注意到苏婉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不是那种浓烈张扬的香气，而是若有若无的清香，像是雨后的竹林。
“做离婚律师不容易吧？”李毅问道，“经常要面对这种冲突场面。”
苏婉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但也能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每当我帮助一个受害者走出困境，或者帮助一个家庭和平解决问题，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李毅坚持要先检查周围情况。确认安全后，他才示意苏婉走向她的车位。
“您是个很谨慎的人。”苏婉评论道。
“职业习惯。”李毅笑了笑，“保护他人是警察的天职。”
他们在一辆白色的奥迪前停下。苏婉解锁车门，转身面向李毅：“再次感谢您，李警官。今天若不是您在场，局面可能会失控。”
“叫我李毅就好。”他说，“而且该感谢的是您，您的处理方式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冲突。”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
就在这时，李毅的手机响起。他接听后，表情变得严肃：“明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有紧急任务。”
“快去忙吧。”苏婉理解地点点头，“注意安全。”
李毅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别：“再见，苏律师。”
“再见，李警官。”苏婉坐进车内，摇下车窗，“希望下次见面不是在警局。”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李毅站在原地目送它消失在地下室的出口处。夕阳的余晖瞬间涌入，为白色车尾镀上一层金色光晕，恍若梦境。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片——苏婉，瑞达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专长家事法与离婚诉讼。名片设计简洁大方，就像她本人一样。
回到办公室，李毅发现自己难以集中精力处理新案件的材料。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苏婉的身影——她沉着冷静的神态，她平和有力的声音，她那双能看透人心却又不失温柔的眼睛。
同事小王探头进来：“李队，听说刚才调解室那边挺热闹？有个很厉害的离婚律师来了？”
李毅抬起头，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
“楼下值班的小刘说的，说是个气质美女律师，把那个难缠的张总说得服服帖帖。”小王挤挤眼睛，“据说你还陪人家去停车场了？”
李毅皱眉：“只是职业需要，确保安全。”
小王意味深长地笑了：“明白，职业需要。”他顿了顿，“不过说真的，那个苏婉律师在业内很有名，据说她代理的离婚案都能和平解决，很少对簿公堂。大家都说她有种特别的魅力，能让最敌对的人坐下来好好谈话。”
李毅若有所思：“确实很特别。”
夜幕降临，李毅结束一天的工作，驱车回家。城市的霓虹灯在车窗外交织成流光溢彩的画卷，但他的思绪仍停留在下午的调解室里。
在等红灯时，他无意中看到路边一对争吵的夫妻，女人泪流满面，男人愤怒地挥舞手臂。路人纷纷侧目却无人上前劝解。
李毅不由得想起苏婉的话：“法律不是武器，而是桥梁。”
绿灯亮起，他缓缓驶过路口，心中有种莫名的期待——期待再次见到那位特别的律师，期待了解更多关于她的故事，期待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再次因微笑而弯起。
而他和苏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