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舱的探照灯突然在前方三十米处折射出虹彩。那不是海水对光线的常规散射，而是某种生物体表分泌的黏液在发光——黏液顺着海沟岩壁的褶皱流淌，在黑暗中画出蜿蜒的光带，像有人用银粉在墨纸上描绘地形。林深放大全息屏，看清那些光带的轨迹竟与祖父怀表内侧的蓝纹完全吻合，仿佛是深渊在临摹人类留下的印记。
“是‘光痕虫’。”苏念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调出生物图鉴，“它们不是独立生物，是深渊穹顶体表的共生菌群，靠分解穹顶的代谢物生存，分泌的荧光黏液会复制接触到的所有纹路。”她指向光带交汇处的一个螺旋状图案，“这个螺旋和第一百一十三章回声室的星图中心完全一致，它们在‘记录’我们走过的航道。”
叶岚的逆熵之笔突然悬浮，银线顺着舱体缝隙探向舱外，触碰到一缕光痕虫黏液的瞬间，银线竟开始发光，在舱内投射出一段影像：无数光痕虫聚集在一块金属板上，板上刻着“1952”的字样——那是祖父最后一次下潜的年份。影像里，年轻的祖父正将一块深蓝晶核嵌入金属板，光痕虫立刻涌上前，用黏液将晶核与金属板包裹成一个整体，像给契约盖上封印。
潜水舱沿着光带向海沟更深处行驶，周围的水温骤降至2c，但舱体表面的蓝纹网却越来越烫，显示与某种高频能量场产生了共振。林深突然发现，光带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碗状凹陷，每个凹陷里都躺着半块金属残片，残片边缘的齿痕与怀表齿轮完全匹配，像是被特意“咬合”过。
“是‘齿轮巢’。”叶岚的银线缠绕上一块残片，屏幕上立刻解析出残片的成分——含钛合金，与祖父那艘失踪潜艇的外壳材质一致，“这些残片是潜艇解体时散落的，光痕虫把它们运到这里，用黏液固定成巢穴，而齿轮状的齿痕，是深渊穹顶用吻部‘啃咬’出来的，像盖章一样确认所有权。”
当潜水舱驶入光带尽头的圆形洞穴时，所有光痕虫突然熄灭了荧光，只留下中央一块半透明的“石碑”——那是由无数光痕虫黏液凝固而成的，里面包裹着完整的潜艇黑匣子。黑匣子表面，蓝纹与光痕虫的光带交织成一个复杂的符号：左边是人类的齿轮，右边是生物的鳍肢，中间是蓝纹组成的天平。
林深用机械臂取出黑匣子，刚触碰到表面，洞穴突然剧烈震颤。全息屏上，深渊穹顶的轮廓从海沟底部缓缓升起，它的吻部贴着洞穴顶部，无数条腕足垂落，每条腕足的末端都托着一块齿轮残片，像在呈献祭品。而它的眼睛——那对直径三米的发光球体，正投射出祖父的影像：
“当齿轮与鳍肢在天平两端平衡时，深渊会归还它守护的记忆。”影像里的祖父举起怀表，将齿轮一个个嵌入深渊穹顶的腕足，“光痕虫记录的不是痕迹，是契约，证明人类与深渊都愿意为对方改变形态——我们把齿轮磨成能被你们啃咬的形状，你们让光带长成我们能看懂的蓝纹。”
影像消失的瞬间，黑匣子里传出了潜艇沉没前的最后一段录音，除了机械故障的警报声，还有祖父与深渊穹顶的低频对话，那声音像鲸歌，却清晰地带着齿轮转动的节奏。
扩写：光痕虫的记忆编码
光痕虫的荧光黏液里，藏着比蓝纹更古老的密码。林深让机械臂采集了一滴黏液样本，显微镜下显示，黏液中的蛋白质分子排列成了类似二维码的点阵，每个点阵都是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这是人类计算机的基础语言，却出现在亿万年的深海生物分泌物里。
“是‘共生编码’。”苏念将样本注入解码器，屏幕上跳转出一串文字：“1943年7月，接收齿轮频率；1952年3月，储存潜艇记忆；2023年10月，等待新齿轮嵌入。”时间线与祖父的航海日志完全对应，“这些光痕虫能解析并储存人类的电子信号，就像天然的硬盘，而深渊穹顶的吻部能读取这些编码，相当于‘生物处理器’。”
叶岚的银线突然深入洞穴岩壁，带出一块嵌在岩石里的金属片——那是半块怀表后盖，上面的蓝纹被光痕虫的黏液覆盖，形成了立体的浮雕。放大观察，发现黏液在蓝纹的凹槽里填充了不同颜色的晶体：红色对应“危险”，蓝色对应“安全”，黄色对应“等待”，“这是光痕虫根据潜艇的声波记录添加的‘情绪标签’。”叶岚解释道，“红色晶体里检测出了应激激素，应该是记录潜艇沉没时的恐慌；而蓝色晶体含镇静成分，对应祖父与深渊穹顶的对话时刻。”
在洞穴的最深处，林深发现了光痕虫的“母巢”——一团直径十米的透明胶状物质，里面包裹着无数正在孵化的幼虫。幼虫体表的纹路不是随机的，而是精准复制了怀表内部的齿轮啮合图，甚至连磨损的齿尖都一模一样。“它们在‘遗传记忆’。”苏念的声音带着惊叹，“这些幼虫生来就认识人类的齿轮，就像雏鸟天生知道迁徙路线，这是通过基因层面的共生实现的。”
当林深将新制作的钛合金齿轮放入齿轮巢时，光痕虫突然集体发光，将齿轮运向深渊穹顶的吻部。穹顶用腕足轻轻夹住齿轮，像啃咬坚果般将其“咬合”，齿痕完美匹配的瞬间，洞穴顶部落下无数光带，在海水中组成了完整的潜艇影像——那是祖父的潜艇正在被深渊穹顶的腕足托举着，缓缓驶向海沟边缘，而不是沉没。
“原来潜艇没有解体，是被‘保存’了。”林深看着影像里祖父挥手的画面，突然明白光痕虫记录的“契约”真正含义：人类交出机械的坚硬，深渊交出生物的柔软，彼此用对方的形态保存记忆，让消失的永远存在，让存在的永远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