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锋提着黑箱子，金包银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赵明远便提着工具箱走进了舱室，他眼前一亮，舱室里，所有被江锋拆下来的部件都被排放整齐。
‘嚯！怪不得锋哥是锋哥呢！’
赵明远倒吸一口凉气，他一想起自己的工作室，那到处堆积如山的零件，就满心头疼。
‘怎么人和人的差距这么大呢？我总想整理干净，但总没时间，可锋哥……’
赵明远摇头叹气：“啧啧……”
他看着手环上江锋发来的步骤信息，干劲十足。
门外，马克西姆抓住了李斯特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道：“喂喂喂，这看起来不妙啊，老头子哪儿找来这么两个家伙？要是这么一查，咱们的老底……”
李斯特推了推眼镜，甩开他的手掌，语气冷淡了几分：“是你的老底。”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他妈账也平了，事儿也担了，你就这么过河拆桥是不是？”
马克西姆顿时急眼，几乎是低吼道。
李斯特充耳不闻，怀抱双手倚着墙壁，心想：‘老子要早知道原厂技师维修会这么麻烦，就不念兄弟之情，替你掩盖了！’
但有些话，还是不能明说，他看着快要跳脚的马克西姆，淡淡出了个主意。
“你看，江先生刚刚拿着模块走了，显然是知道谁能修好。”
“可显然，从赵明远的表现来看，他们是没有预料到要找人来合作的。”
马克西姆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别跟我说这个那个的，我跟你说……”
李斯特没理会他，声调陡然提高：“如果江先生修好了模块，就意味着会产生额外的成本，同样的报价，或许他们的利润就会不如预期。”
马克西姆刚想说什么，忽然一下子顿住了，他皱起眉头，试探着抬了抬眼角。
李斯特捂着额头，干脆点明：“如果利润不及预期，或许江先生就会有意把他手里的数据打包卖出去，以弥补他所受到的损失。”
马克西姆恍然大悟，急切道：“那我们只要提高报价，多给点钱，就能……”
李斯特没说话，他可是很清楚，船长那个老头子有多抠门儿。
马克西姆显然也想到了，顿时脸色阴沉下去，他一抬眼，并掌如刀，往脖子上轻轻一抹。
“咱们也可以……”
“想找死你自己去，安保室有外骨骼，还有枪，我都给你权限。”
李斯特冷哼一声，顿了几秒，眼神凌厉：“然后帮你收尸。”
马克西姆不信，揪着脏辫，质疑道：“他有那么厉害？”
李斯特摇头：“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那只机器狗……我扫描过了，那种工艺，绝对不是咱们这些野路子能碰的，就算是上次送的那批战斗机器狗，也没有这么好的做工。”
“有这么邪乎？”马克西姆这才冷静下来，嘟囔道：“我还看着油漆乱七八糟的呢……”
“靠，那不是还得我掏钱？”他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一顿足。
李斯特斜看了他一眼，低头关注自己眼镜上显示的内容，再不和他说话了。
九个小时一晃而过，飞船上的食堂里，连轴转的赵明远终于吃上了第一口热糊糊。
“锋哥，你那儿怎么样了？”他正在和江锋打视频电话，李斯特坐在对面，马克西姆站在后头，两人的距离明显变得远了几分。
影像框里，江锋把手环一转，对准了空轨的窗外，顿时就可以看到雪仓鼠号星际货船的庞大身影，江锋给他看了片刻，才把视角对准自己。
“这地儿够远的，三小时回去，两小时做事，又得三小时才回得来。”
江锋露出苦笑，赵明远心中顿时好受了不少，急忙安慰道：“锋哥辛苦了！”
“东西倒是准备好了，就是价格……”江锋谈到这一点，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赵明远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坐在对面的李斯特心里长叹一声：‘果然来了！’
后头的马克西姆也不站着了，急匆匆跑过来，拿了杯水，装模作样地坐下来，耳朵竖得比兔子都直，眼睛还不住地瞟。
“价格怎么了？”赵明远心在滴血，十八万的报价，他和江锋五五分账，但如果成本急剧飙升，他们能拿到手的钱也就随之快速缩水。
“激光器坏了，2号和3号，都换了，一个八千。”江锋把之前他拍摄下来的损坏物件和检测报告都发送给赵明远，赵明远一看，确实如此。
“还，还有呢？”他一时间，连嘴里还有淀粉糊糊都忘了，只觉得咯牙。
“光子芯片，一半的区块坏了，修不了只能换，我把电子扫描显微镜的数据发给你。”
江锋操作了一下，把利用手环洗过的数据发送给了赵明远，赵明远呆呆看着，声调不知不觉间变得又哑又尖：“多，多，多钱？”
“六万。”江锋没有多报，甚至还是按照关税战前的零件价格报的。
“噗……”赵明远把嘴里的糊糊喷得一桌子都是，李斯特赶忙躲远了些，嫌恶地拿出卫生纸擦拭眼镜和手背，说什么也不肯再坐过来了。
“这还不是全部。”江锋的一句话，让赵明远五雷轰顶，直接瘫软。
他本来想着，如果能捡漏，把维修成本压在八万左右的话，十八万的报价就相当于他和江锋一人赚了五万块，可现在倒好，算着算着，都快赔了。
“固件刷写，我又买了个密钥，再加上刷写的费用，四万块。”
“我还买了几个同规格的接口，以及两条替换的高级数据线，一共两万。”
江锋发来了一个截图，那是转账13.68万地联币的截图。
事实上，这是他玩的一个花活，他贷了一笔超短期贷款，把钱打入了林小雨的账户，伪造了这个截图，反正这只是他给赵明远的一个交代，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不然，怎么维持自己既是维修人员，又是中间人的身份？
他可不想把自己能够维修如此精密零件的事情泄露出去，所谓怀璧之罪，无非如此。
江锋心里坦坦荡荡，他给报的价，现在市面上都找不到，关税战越疯狂，他的价值就愈大，赵明远是行业里的人，他百分百明白这些零件的价值。
既然没坑朋友，何必怀有愧疚？
‘啊？十八万减掉十三万多，岂不是只剩下四万多？’赵明远眼前一黑，他暗暗埋怨自己之前没有做好功课，报价太低了，这一单做下来，冒着违法的风险。
结果两人一分，一人赚两万。
这像话吗？
要是这样的话，锋哥还愿意跟他合伙做生意吗？岂不是说明他议价能力很差？
赵明远核对了一下价格，心里愈发难受：‘不过话说回来，锋哥的朋友给面子啊！竟然都比市价低，光子芯片也没比关税前的原价贵太多……嗯，还能接受。’
‘靠，锋哥的朋友，牛皮！’
他越想越难受，匆匆对江锋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一个人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斯特和马克西姆对视了一眼，虽然两人谈论成本的时候，已然压低了声音，但在静谧的食堂里面，两人又都全神贯注，想不听到都难。
李斯特对马克西姆使了个眼色，马克西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要我掏钱？十几万的成本，我给包个两万块的红包？’
马克西姆想着摇了摇头：‘不行，会被嫌弃的，干脆就六万？靠，我的钱包……’
江锋很快就回来了，也没耽搁，很快便将该换的换掉，该调试的调试好。
“给个测试权限，我得同步船载主控系统。”江锋对李斯特说道。
“没问题。”
李斯特有求必应，他已经查过了价格，刚刚更是看到了江锋拿来的新零件。
眼镜的扫描不会骗他，那些都是一等一的好货，和原厂相比，也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李斯特都怀疑，这批零件是不是哪个走私高手带进来的原厂货。
正是因此，他心中对江锋的评价也是节节攀升。
这样厉害的工程师，如果不趁他还未出名就赶紧巴结的话，要是哪天真需要紧急修船的时候，可就两眼一抹黑了。
仪器亮起了绿灯，全息投影显示通讯链路全部恢复正常，江锋点点头，看向李斯特。
“可以测试超光速频段了。”
李斯特急忙打开系统，通讯屏幕里突然亮起星际中继站的标识，加密频道里传来清晰的信号：“这里是天津四，阿尔法航管中心，雪仓鼠号，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一旁，醉醺醺的船长酒醒了大半，把搭在中控台上的双腿收了回来。
别看他整天喝酒，但他心中比谁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几乎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工程师，换了他认识的几个老朋友，不耽搁个几天，根本不可能。
只不过，这件事他若是插手，就不可避免的要把马克西姆的丑事曝光。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让大副李斯特全权代表自己。
但马克西姆……船长的眼里微微闪过一丝寒光。
李斯特又测试了几个频道，完全正常，就连以前烦人的静电噪声也没了。
“修好了。”江锋神色平静：“请转账。”
金包银在他脚边，咧开了金属大嘴，锋利的合金牙齿，闪烁着寒光。
李斯特和船长对视一眼，心知对待江锋这样的人，绝不能赖账，他既然敢一口气修好，自然敢维护自己的利益，哪怕用上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船长放下酒瓶子，点点头。
李斯特得到了船长的首肯，便向赵明远转账，十八万，一分不少。
赵明远哭丧着脸，欲言又止。
“走吧，小赵。”江锋提起箱子，不苟言笑：“我们还有一笔交易要做呢。”
这句话，在赵明远耳朵里，以为是“三条黑丝袜”俱乐部的那个活计。而在李斯特和马克西姆耳朵里，却是江锋认为报酬不够，要赶着把数据卖掉。
“等等。”马克西姆突然拦住了江锋，他比江锋高一个头，现在却和江锋平视。
“有事？”江锋淡淡道。
“我为先前的怀疑道歉。”马克西姆咬着牙，郑重地鞠了一躬。
他伸出手环，和江锋一碰，默不作声地转过去八万块钱，这是他的全部资产了。
“这是我的歉意。”马克西姆的脸色跟铅中毒一样，却还是昧着良心地笑着。
江锋扫了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接受。”
他把一份加密数据打包传了过去，马克西姆解压缩一看，眼睛里全是惊骇之色，那里面有他利用权限之便，黑入通讯系统，违规向其他货运公司透露航线的证据。
‘这笔钱，花得真值！’
这下子，他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
马克西姆看着江锋，恭敬地送他离开，他心里清楚，无论这是否是江锋唯一的备份，江锋肯把这东西发给他，那就说明这件事了结了。
反正，江湖上是这么个规矩。
但他也明白，江锋肯定留了一手，防止任何人狗急跳墙。
这一点，他也心服口服。
走出气闸门，江锋给赵明远看了一眼转账记录，他很公平，说五五分就五五分。
一瞬间，马克西姆转给他的八万，就被他转过去四万。
赵明远如鲠在喉，他顿了半晌，直到身后的雪仓鼠号都看不见了，才停下脚步。
“叮咚。”
江锋抬起手一看，到账19.8万地联币。
刚好是成本十三万多，再加上利润的分红两万多，以及他刚刚转给赵明远的四万。
“这是做什么？”江锋皱起眉头。
“锋哥，这笔钱你该拿，你肯定是找到了加密日志，发现了通讯阵列坏掉的原因，这不是我该赚的钱。”赵明远很明白，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锋哥是我的大腿，必须抱住！’他心里做出了决定。
江锋点点头，并没有拒绝，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何况是合作伙伴？
幸好，这次合作还不错，他笑了笑，又转过去八万块，那是买蓝图的钱，顺便他又把林小雨账户里的钱转了过来，把短期贷款还了。
这么一来一去，利息和手续费加起来，都快三千块了。
赵明远看着收到的八万，也被两人之间这一通乱给弄笑了。
他挠了挠头，看着手续费支出，心都在滴血，只得苦笑道。
“锋哥，下次还是算好了，一并结账吧。”
“哈哈哈……”
江锋大笑，毫不在意地迈步走向空轨，机器狗金包银跟着他脚边，昂首挺胸。
赵明远见状，急忙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