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锋正思考着有关秘密必须仍是秘密的想法。
就在这时，指挥台边缘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泛起一阵光晕。
光芒汇聚，一个身着简洁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身影瞬间凝实。
“先生。”
“第一批‘鹰爪’满载着铀矿尘埃，刚刚抵达石村号。经过更加精确的分析，这批铀矿尘埃的品质显然超过了劳拉博士的预期。”
“哦？”江锋急忙道：“是多少？”
哈尔西道：“铀-238的平均丰度达到了0.5%，这是常规高品位铀矿的几十倍。”
江锋露出了笑容，但哈尔西接下来的话，让他直接瞪大眼睛。
“但这还不是最难以置信的。光谱分析显示，在尘埃带外部，某些受到恒星风影响巨大的盘面附近，存在局部极端富集现象。”
“根据初步扫描建模推演……局部铀-238的富集度最高可能突破30%。”
这个数字，如同在舰桥里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卡尔刚刚舒展开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扶旁边的控制台。
可惜却只碰到了冰凉的空气，差点一个趔趄，摔个狗吃屎。
0.5%的平均值已经是天文数字。
30%的局部富集？
这已经超出了常规地质学或天体矿物学的认知范畴。
‘30%？’
江锋的心脏骤然收缩，随即猛烈地搏动起来。
血液冲击着耳膜，发出擂鼓般的轰鸣。
‘这可是泼天的富贵！’这个念头瞬间填满了他的思维。
‘石村号五千万吨的货舱，如果全塞满这种品位的铀……那将是何等天文数字的财富？’
‘足以让锋雨科技瞬间跻身顶级财阀之列！’
然而，就在这份喜悦即将把他彻底吞噬的瞬间，卡尔那张布满忧虑、反复强调着“众矢之的”的脸，却猛地在他炽热的思绪里浮现。
紧接着，是他自己刚刚对卡尔阐述的“明暗双线”、“掌控交易链”的蓝图。
‘泼天的富贵……也是泼天的祸事！’
江锋和卡尔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一起去。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别说那些饿狼般的矿业巨头，恐怕那些外星势力的军舰都会直接开过来，美其名曰维持秩序。’
‘到那时，别说财富，连命都得搭进去。’
那瞬间冲上顶峰的狂喜，轰然倒卷，被森冷的警惕硬生生压了下去。
江锋脸上的肌肉线条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
“哈尔西。”江锋笑了笑。
“通知劳拉。石村号五千万吨的载荷配额，不能全部用来装铀矿。绝对不行。”
他停顿了半秒：“分布要随机。各种矿石都采集一些。”
“铁、镍、稀有金属……按照正常小行星带混合矿的比例来，甚至可以更杂乱一点。”
江锋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让劳拉亲自负责调配。告诉她，无论最终是谁拿到这批货，当他们试图追溯这批矿石的来源的时候，必须困难重重。”
“我要的，是彻底的‘模糊’。明白吗？”
舰桥内安静下来。
卡尔屏住了呼吸，看着江锋冰封般的侧影，一股强烈的敬佩从脊椎骨升腾而起。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跟着江锋，再泼天的富贵，也能悄悄地、稳稳地、不留一丝痕迹地，全部吞下！
风险极低。
哈尔西小脸严肃，敬了个礼：“遵命。”
隔了几秒，哈尔西又道：“劳拉博士回复了，她会看着办的，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那就好。”江锋点点头，不再多言。
“舰长，那我先去做事了。”卡尔郑重道。
“去吧。我会在舰长办公室。”江锋看了卡尔一眼，大步走向舰桥一侧。
卡尔目送着江锋的身影消失在那扇自动门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也转身离开舰桥。
舰桥顿时，恢复了无人值守的状态。
只有哈尔西，她的投影越来越大，撑满了整个舰桥的空间。
精致的面庞变得巨大，她凑到窗边，就像是一个孩子凑向仓鼠笼，看着外面的冰巨星。
然后“啵”一声。
全息影像终于太过稀薄，像是泡泡一样破碎。
…………
舰桥被厚重的自动门隔绝在身后。
这里是江锋的私人空间。
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功能完备的小型指挥节点。
这里异常宽大，线条简洁，巨大的弧形观察窗外是永恒旋转的“冥河之泪”和更远处黯淡的红矮星背景，双脉冲星太暗了，肉眼无法穿过尘埃看见。
另一侧，一条走廊，直接连通着同样宽敞，但更偏向生活化的私人舱室。
江锋没有走向办公桌后的椅子，也没有去触碰任何控制界面。
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手提箱上。
他走过去。
弯腰，伸手。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表面时，一种奇异的共鸣感沿着神经末梢瞬间传递全身。
没有密码锁，没有生物识别接口。
他的精神力就是无形的钥匙，精准地探入箱体内部某个无法用常规物理描述的“节点”。
就在那时。
“嗡……”
一股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的低沉共鸣响起。
眼前的景象瞬间改变。
舰长办公室的金属墙壁、巨大的舷窗……
一切现实的景象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了。
飞船的冰冷感瞬间被一种干燥、灼热的触感取代。
脚下是坚实、松散的颗粒。
江锋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的、砖红色的荒漠。
细碎的沙砾在微风的鼓动下，贴着地表缓缓流动，如同凝固的血。
天空是压抑的暗橙色，云彩稀薄。
空气干燥得刺喉，森冷无比，重力比地球略大，每一步都感觉身体比平时沉重几分。
忽然，江锋耳边似乎听到了谁在说话，或者，那只是一个传入脑海的音频文件？
‘纪元c星……’这个名称如同烙印，出现在他意识中。
‘赛伯勒克斯兵工厂，扎根于此……’
江锋抬起头。
远方，地平线的尽头，视觉的极限处。
一座庞大的银色山脉拔地而起。
而在那山脉的顶端，一个边长十公里的巨大银色立方体，沉重地嵌合在方形基座上。
它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下方的锈红大地和暗橙天空。
没有任何接缝，没有任何出入口的痕迹，像一块被遗忘的宇宙魔方。
从这里看过去，它一点也不大，也就是针尖一样的一点反光罢了。
“远古控制中心……”
江锋叹了口气：“哈尔西，这都那么些天了，还没动静？”
哈尔西没有回答……不，是江锋已经无暇去听。
“轰！！！”
无法形容的庞杂信息，如同大河决堤，猛地冲入脑海！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纯粹的信息洪流，更是权限的烙印。
“呃……”
江锋身体猛地一僵，他踉跄了一步，脚下的红沙簌簌作响。
剧烈的痛苦从大脑核心炸开，眼前瞬间被无穷无尽的数据碎片和闪烁的星图所淹没。
那些关于纪元恒星系统的参数、行星的构造、远古控制中心的运作原理、赛伯勒克斯兵工厂的参数阐述……海啸般的信息强行灌入，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冲散。
‘太多了……’
‘停……停下！’
江锋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咆哮，试图构筑堤坝，但这股洪流远超他个体的承载极限。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即将被这信息风暴彻底撕碎的瞬间。
“嗡！”
又是一声。
一股特别的，柔和的秩序感，好像是一道坚韧的滤网，精准地出现在他意识的核心。
那狂暴涌入的信息流，顿时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蓄水池，瞬间改变了方向。
不再冲击江锋的主意识，而是沿着一条预设好的通道，汹涌地改道奔流。
风暴骤然平息。
江锋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这颗星球上，没有氧气。
他吸进去的，吐出来的，都是二氧化碳和甲烷。
在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凝结成冰晶，然后在极低的气压中蒸发。
他缓缓地抬起右手。
在他摊开的掌心上，空气微微波动。
哈尔西出现在他掌心，表情平静。
“那是什么鬼？”江锋问道。
“是数据，大量的数据。现已解析、归档完毕。”哈尔西回道。
“意识节点，哈？”江锋竖起大拇指：“明智的主意。”
“是的，至高统帅。维持人类意识和思维结构，就难免面对信息过载的风险。”哈尔西解释道：“意识节点就是用来分流，解决这个麻烦的。”
“先生。”哈尔西突然说道：“或许，您也需要做出改变？”
“什么改变？”江锋皱起眉头。
他其实知道哈尔西的意思，归根结底，她只是他意识的一部分。
“放弃维持人类的意识和思维结构。提高信息处理的效率。”哈尔西简单地道。
“但因此失去一切？”江锋摇头：“不要。”
“你的世界，小灰的世界，都对时间太不敏感，又都对时间太敏感了。”江锋叹了口气。
“这样有利有弊。好处是能感知到每一个飞秒，并在每一个飞秒中做出决定……”
“但坏处，就是一百年，一千年或者一万年，对于你们来说……就像是眨了眨眼睛。”
哈尔西看着江锋，小脸上满是认真：“这有什么不好吗？至高统帅？”
“无尽的生命，不用受到有机的愚昧影响，不用受到道德感的束缚，效率优先。”
“这或许，也是一种能够达成您追求的方法？您说呢？”
江锋忽然笑了起来：“不，这不是达成我的追求。我的追求，不是成为一个机械意识，而是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是人，而不是效率更高的机器。”
“明白。”哈尔西点头道。
“明白就好。”江锋看着她的眼睛，他看到的东西很清楚。
那是不择手段。
那是不计后果。
那是为了追求进步和保护，选择轻而易举地牺牲他人。
不是一人，不是十人，也不是一百人。
是一万人，一百万人，一百亿人，一百万亿人。
哈尔西的心里，藏着他自己最深沉的念头。
‘如果把星空染成银色，便不会再有牺牲。’
‘如果把物质都化作虚无，便不会再有战争。’
‘如果把一切的意义都毁灭，便不会再有无意义的争执。’
江锋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坚持到底意味着什么。
刀枪，可以保护也可以杀戮。
核弹，只是规模更大，效率更高，并没有本质区别。
赛伯勒克斯，归根结底，也是一样的东西。在他手里，是刀枪，是核弹，比它们更强。
但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握刀的手最好别松开。
一秒都不行。
“对了，刚刚那些信息都是些什么？”他转开了话题。
“以上数据，是‘纪元’恒星系统的完整权限解锁信息，以及‘远古控制中心’核心模块激活后的基础规则与操作指令集。”
哈尔西道：“您已成功完成远古控制中心的初步建造，并使其在‘纪元c星’，也就是我们此刻所在的星球，成功扎根启动。”
她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