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这是云溪镇那边送来的第一份产业报告，他们那个废弃的展销中心，已经改造成直播基地了！昨天第一场直播，五分钟就卖光了一千箱水蜜桃！”
林小雨像只报喜的百灵鸟，脚步轻快地送来一份文件，看向周阳的眼神里，崇拜的小星星都快溢出来了。
“还有，下溪村的村民们联名送来了一面锦旗，写的特别实在——‘修好致富路，忘了当官苦’，我给您登记入库了。”
周阳正靠在舒服的老板椅上，慢悠悠地盘着那对系统新奖励的【养生核桃】，核桃在他手中转动，温润如玉，散发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木质香气。
听到林小雨的汇报，他缓缓睁开眼，脸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锦旗是心意，但不能当饭吃。让同志们把劲头保持住，把产业做扎实，别搞成一阵风。”
嘴上说着场面话，心里却在美滋滋地看着系统面板上刚刚暴涨的积分。
不错，农民伯伯的幸福感，直播间里网友的购买欲，都是系统积分的硬通货啊。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被他一寸寸“精装修”过的城市。
交通顺畅，乡村振兴，整个临海市就像一个运转精密的仪器，充满了和谐与效率的美感。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强迫症晚期的游戏玩家，终于把地图上的所有bUG都修复了。
全境和平，完美通关！
现在，是时候泡一壶那盒系统珍藏的、据说能喝出“王霸之气”的顶级大红袍，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贤者时间了。
他刚拉开抽屉，还没碰到那个古朴的茶叶罐，脑海里，那个从不迟到、也从不早退的系统提示音，再次精准地敲响了上班的铃声。
【叮！警告！检测到临海市政务服务中心及线上平台，出现持续性、高密度的【憋屈】与【无助】负面情绪！】
【情绪强度：极高！怨气值已形成“流程迷宫”，正在严重侵蚀本市的营商环境与政府公信力……】
周阳伸向茶叶罐的手，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他已经记不清了，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又双叒叕来了？
我靠，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这系统是给我装了个监工吗？一天24小时在线打卡？
临海市的负面情绪是地鼠吗？我这边刚敲下去一个，那边又冒出来一个？还学会了在政府内部搞事？
【启动【负面情绪数据溯源】模块……】
【数据分析中……核心问题词云生成完毕！】
周阳的眼前，那块熟悉的半透明屏幕，如约而至。
屏幕中央，几个黑得像墨汁一样的加粗大词，看得他血压都高了：“盖章跑断腿”、“一张表填八遍”、“线上线下两张皮”、“您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再研究研究”。
而在这些词的背后，一个名字被系统用灰色的、代表着“不作为”的警示框给圈了出来。
【核心关联人物：郑华，市行政审批局局长。】
【风险评估：该人物思想保守，对权力下放有极强的抵触心理。表面上积极响应“放管服”改革，实则通过增设隐性门槛、制造流程壁垒等方式，阳奉阴违，是造成当前政务服务“中梗阻”的主要责任人。】
周阳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郑华？他有印象。
行政审批局的一把手，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总是在各种会议上引经据典，把“放管服”、“最多跑一次”这些口号喊得比谁都响。
没想到，这个天天把“服务”挂在嘴边的“改革先锋”，背地里玩的却是“迷魂阵”和“太极拳”。
周阳默默地关上抽屉，心里那点品茶的雅兴，瞬间被这股子办事无门的怨气给冲得一干二净。
城市建设得再好，产业发展得再快，要是开个公司、办个执照都得被扒层皮，那所有的发展，都只是空中楼阁。
“看来，这体验生活的游戏，又得换新地图了。”周阳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内线电话：“小雨，帮我准备一套注册文化创意公司的全套资料，公司名就叫‘山海创想’。”
“啊？市长，您要……下海创业？”林小雨的眼睛瞪得溜圆。
“嗯，”周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打算去亲自体验一下，我们临海市的营商环境，到底有多么‘丝滑’。”
……
半小时后，周阳第五次站在了自己的衣帽间里，陷入了哲人般的沉思。
大学生卫衣，不行。
社畜战袍，不行。
都市农夫体验装，更不行。
这次，他需要扮演一个满怀激情、从大城市回乡创业，但又对流程一知半解的“文艺青年”。
他从衣柜的深处，翻出了一件看起来很低调但质感很好的亚麻衬衫，配了一条宽松的卡其色休闲裤，脚上是一双干净的小白鞋。
对着镜子，他甚至还戴上了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将一丝不苟的发型抓得有几分随性。
嗯，那股子帅气是没办法了，但领导的沉稳气场，总算是被这套“理想主义者战袍”给中和了不少。
看上去，就像一个刚拿到天使投资，准备在文化领域大展拳脚，但即将被现实毒打的倒霉蛋。
完美。
周阳没让司机送，自己打车来到了临海市政务服务中心。
一进大门，一股混合着焦躁、迷茫和疲惫的热浪就扑面而来。
宽敞的大厅里人头攒动，取号机的队伍排了老长，电子屏幕上的叫号声和窗口工作人员不耐烦的解释声，交织成一首名为《奔波》的交响曲。
周阳取了个号，前面还有一百多位“幸运儿”。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观察。
一个想给自家小饭馆办营业执照的大哥，在三个窗口之间来回跑了四趟，手里的表格越拿越厚，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绝望。
一个想给孩子迁户口的大姐，因为一份证明材料上的日期写错了一天，被告知所有流程都要重头再来，当场就红了眼圈。
周阳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郑华这浓眉大眼的，嘴上说的是“最多跑一次”，实际操作是“最少跑一天”吧？
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终于轮到了他。
窗口里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女孩，头也不抬地问道：“办什么？”
“你好，我想注册一家公司。”周阳递上林小雨准备好的资料。
女孩接过资料，像翻书一样哗哗地翻了一遍，然后从中抽出一张纸，用笔在上面画了个圈。
“这里，需要法人亲笔签名。”
“我就是法人。”周阳说道。
女孩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你现在签。”
周阳签完，递了回去。
女孩又翻了一遍，再次抽出一张纸：“这里，需要提供办公场所的租赁合同复印件，并且要有房东的身份证复印件。”
“资料里有。”
“我这里显示，你这个地址是住宅性质，不能用于商业注册。”女孩的语气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但我看政策说，现在允许‘住改商’了，只需要提供一份社区盖章的同意书就行。”周阳指着旁边宣传栏上的政策海报。
女孩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新政策并不熟悉。她拿起电话，小声地跟谁沟通了几句，然后挂掉电话，对周阳说：“我们窗口还没接到正式通知，你这个办不了。要不你先去工商局的政策咨询科问问？”
周阳：“……”
好家伙，政策贴在墙上，窗口说不知道。这线上线下脱节，已经不是两张皮了，这简直是两个平行世界。
“那网上能办吗？我看到你们推出了‘一网通办’平台。”周阳做了最后的挣扎。
“网上？”女孩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你试试呗。”
周阳拿着那堆“不合格”的资料，离开了政务大厅。
他找了家咖啡馆，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了那个号称“一网通办”的政务平台。
网站的设计，仿佛还停留在十年前，各种弹窗广告和闪烁的图标，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耐着性子，按照指引，一步步上传资料。
上传身份证照片，提示“文件过大”。
他压缩了再传，提示“清晰度不够”。
他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小时，总算把所有资料都传了上去。
点击提交。
屏幕上弹出一个进度条，慢悠悠地加载了半分钟。
周阳端起咖啡，刚准备庆祝一下，屏幕上赫然弹出一行红字。
【您的线上申请已提交成功！请将所有已上传的材料打印成纸质版，携带至政务服务中心3号窗口，进行线下审核归档。】
“噗——”
周阳一口咖啡差点喷在屏幕上。
他被这神一样的操作给气笑了。
这他妈叫“一网通办”？这叫“线上预约，线下排队”！
郑华这哪里是思想保守，这简直是行为艺术大师！他用实际行动，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互联网精神的对立面”。
周阳默默地合上电脑，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
对付郑华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把自己包装成“改革家”的干部，必须用一种更“公开透明”的方式，让他自己把自己那身皇帝的新衣给脱下来。
他拨通了市行政审批局局长郑华的电话。
“喂，郑局长，我是周阳。”
电话那头，郑华的声音立刻变得热情洋溢，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哎呀，周市长！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我正准备去窗口检查工作呢！”
周阳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分享一个好消息。
“没什么指示，就是今天体验了一下咱们的‘一网通办’平台，为我们临海的营商环境，点个赞！”
郑华一听，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还以为周阳是被他那个高大上的平台给唬住了，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哎，让周市长见笑了！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想为企业和群众提供更便捷的服务嘛！”
“不不不，这思路非常好！非常值得推广！”
“正好，”周阳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温和，“为了让全市人民都能感受到我们政府服务的进步，我有个想法。”
“我想搞一个‘市长带你走流程’的直播活动，我亲自当一回办事群众，从头到尾，在镜头前完整体验一次企业注册流程。”
“所以，想请郑局长你这位专家，来当我的‘金牌指导员’，在直播间里，为全市人民实时讲解，我们临海的政务服务，到底有多高效，多便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