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南台岛的老巷里,藏着个穿青布道袍的妇人,街坊都叫她“大悲巫”。没人知她真名,只晓得她会念一种古怪的咒——秽迹咒,专治些邪门的怪事。谁家孩子中了“惊吓”,或是屋里闹了不干净的东西,只要请她去,点上三炷香,念起咒来,总能化了去。
那年夏天,巷尾林家出了桩天大的丑事。林家闺女阿秀,才十六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被大夫诊出有了身孕。林老爹气得抄起扁担要打,阿秀哭得抽噎着说不出话,只反复念叨“我没有……真的没有……”。林母急得抹泪,拉着女儿的手问了又问,阿秀除了去隔壁陈家借过一次针线,再没跟外男说过话。
“定是撞了邪!”邻居大妈插了句嘴,“快去请大悲巫来看看吧,说不定是啥脏东西缠上了。”
林老爹半信半疑,揣了两吊钱去请大悲巫。那妇人来得快,青布袍下摆沾着草屑,手里捏着串油腻的菩提子,进门就皱了眉:“好重的腥气。”她绕着阿秀转了三圈,突然停在院子里的老榕树下,指着树根处说:“挖。”
林家父子不明所以,抄起锄头往下刨,没刨两尺,挖出个破瓦罐,里头装着些腥臭的血水和几根鱼鳞。大悲巫捏起一片鳞,冷哼一声:“是水祟作的怪。”
正说着,院门口突然窜进个半大孩子,也就十三四岁,光着脚丫,裤腿卷到膝盖,手里还攥着根柳条,围着阿秀的屋子蹦蹦跳跳,嘴里咿咿呀呀唱着听不懂的调子。林母一眼认出来:“这不是隔壁陈家的小儿子阿明吗?”
陈家就在隔壁,家境殷实,阿明是独苗,平时被宠得无法无天。可此刻的阿明眼神发直,脸上挂着傻笑,根本不搭理人,只顾着在院里转圈跳。大悲巫没理他,从布包里掏出个黄纸包,撒了些灰在阿秀屋门口,又念起咒来。那咒音又快又急,像碎石子砸在铁板上,听得人心里发紧。
阿明跳着跳着,突然往院外跑,一头扎进了林家门前的池塘里,“扑通”一声没了影。林家人吓慌了,刚要跳下去捞,大悲巫按住他们:“别碰,还有一个。”
果然,没过片刻,又一个孩子窜进院,是街对面李家的小儿子阿强,跟阿明一样,眼神发直,绕着阿秀的窗户跳个不停,跳了会儿也往池塘里扎。
这下林家和陈家、李家的人都聚齐了,陈家老爹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大悲巫骂:“你这妖婆,定是你搞的鬼,想害我儿子!”李家老爹也跟着嚷嚷,要揪着大悲巫送官。
“少安毋躁。”大悲巫拨开他们的手,指着池塘说,“等会儿他们自己就出来了。你们要是现在动粗,误了时辰,俩孩子怕是要变成水里的东西了。”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把池塘边堵得水泄不通。有人说这是大悲巫在作法害人,也有人说阿秀的怪事定跟这俩孩子有关,吵吵嚷嚷闹到日头偏西。
突然,池塘里“哗啦”一声响,水面翻起大泡,阿明和阿强从水里钻了出来。阿明手里绑着条足有三尺长的大鲤鱼,鱼嘴还张着,尾巴拍打着水面;阿强手里拎着根木棍,正往鲤鱼身上捶。俩孩子跟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地往岸上拖鱼,嘴里还念叨着“今晚有鱼吃咯”。
“阿明!你疯了?”陈家老爹冲上去拽住儿子,阿明这才像是醒了神,迷茫地看着手里的鱼:“爹?我咋在这儿?”阿强也一样,被他爹问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悲巫走过去,指着那条大鲤鱼说:“就是这东西作祟。这俩小子不知好歹,捞了这鱼玩,又把它放回塘里,谁知这鱼成了精,借着孩子的阳气附在阿秀身上,才闹出这桩事。”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个瓦罐,把鲤鱼装进去,又往罐里撒了把黑灰,念了几句咒,再叫林老爹搬来几块砖,压在瓦罐上。然后让阿秀躺到床上,在她肚子上叠了十几个陶罐,举起手里的桃木杖,“啪”地一下全敲碎了。
碎瓦砾落地的瞬间,阿秀突然疼得叫了一声,接着跑去茅房,回来后脸色苍白,却松快了不少。再请大夫来看,果然,那“身孕”已经没了。
陈家和李家的人这才没了脾气,赶紧谢过大悲巫,又硬塞了些钱给林家赔罪。围观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才信了大悲巫的本事,都说那大鲤鱼怕是成了气候,借着俩孩子的贪玩,才闹出这桩奇事。
从那以后,大悲巫的名声更响了,巷子里的人见了她,都会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只是那池塘里的水,再也没人敢去捞鱼了,连洗衣洗菜都绕着走,生怕惊动了水里的东西。而阿明和阿强,再也不敢往池塘里扔东西,每次路过林家门前,都会低着头快步走,像是怕被谁认出来似的。
福州的老巷依旧潮湿,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天光,大悲巫青布袍的影子晃过,带着淡淡的香灰味,成了南台岛一道神秘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