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在最初的激动和喧闹过后,沈庭宴看着苏愿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
心疼地开口,声音是惯有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阿愿刚醒,需要好好休息,大家都先回去吧,让她静养。”
众人虽然不舍,但也明白道理,纷纷点头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苏愿却轻轻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晰:“等等。”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定定地落在站在角落,显得有些局促的沈瑜身上,“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跟沈瑜单独聊聊。”
病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连沈瑜自己也愣住了。
沈庭宴微微蹙眉,但看到苏愿平静却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江澈和陆斯年对视一眼,也默默离开。
沈父沈母拍了拍沈瑜的肩膀,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也带上了房门。
宽敞的病房内,顿时只剩下苏愿和沈瑜两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安静的光束,空气中的微尘缓缓浮动。
气氛,并不像过去那样剑拔弩张,反而弥漫着一种略显生疏的缓和。
“想说什么?”苏愿靠在升起的床背上,目光平静地看向手指不自觉绞着衣角的沈瑜。
沈瑜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低垂着的头慢慢抬起,与苏愿的目光相接。
她的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的骄纵和敌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有紧张,有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对不起。”这三个字,她说得异常清晰,也异常沉重。
紧攥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
苏愿挑了挑眉,确实有些意外。
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沈瑜。
不再是记忆里那个烫着精致大波浪、妆容完美到每一根睫毛、全身被奢侈品logo包裹、眼神里永远带着居高临下审视意味的女孩。
而如今的女孩,一头黑发简单地扎在脑后,有几缕碎发随意地垂在颊边,脸上不施粉黛,露出了原本清秀的五官和健康的肤色。
她穿着简单的棉质衬衫和休闲长裤,身上不再有那些晃眼的logo,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踏实而自然的气息,甚至透出几分历经风雨后的飒爽。
“你变了许多。”苏愿陈述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得到这句评价,沈瑜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丝。
她语速有些急切,仿佛怕被打断,又像是在进行一场迟来的忏悔:“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找人欺负你、在宴会上设计你、甚至……偷拍想要威胁你……我很抱歉。真的……非常对不起。”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黯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弥补不了什么。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或者……让我离开沈家也可以,我不会有任何怨言。我……我是认真的。”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苦涩的自嘲:“你真的很厉害,苏愿。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你总能那么冷静,那么强大,凭自己的力量扭转局面。而我呢?”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过去的我,好像只学会了如何依附沈家,如何用沈家千金的身份去获取一切。我好像……除了这个身份,就一无所有了。”
“如果我是你,经历了那么多,肯定没办法变得像你现在这样……耀眼。”
苏愿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沈瑜说完,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阳光移动了几分,落在苏愿苍白的脸上,映得她的眼眸格外清亮。
她微微弯起唇角,那弧度很浅,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没有谁,能够轻易定义‘自我’,哪怕是你自己也不行。”
苏愿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沈瑜的心上,“困住你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你给自己画下的牢笼。”
“至少,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已经用实际行动在改变,在挣脱。你看,你走出了沈家的光环,不是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攀上了属于自己的高峰吗?”
她看着沈瑜眼中逐渐亮起的光彩,继续问道:“还记得我在烂尾楼顶,最后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沈瑜几乎是下意识地,与苏愿同时开口,两人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奇异地重合:
“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话音落下,两人都愣了一下。
随即,沈瑜率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带着泪意的却又无比释然的笑声。
苏愿的嘴角也上扬起一个真实的弧度。
这笑声,不掺杂任何过去的恩怨算计,是她们之间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真挚。
笑声渐歇,沈瑜看着苏愿,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小心翼翼的希望和不确定,轻声问:“那……我们以后的关系……?”
苏愿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目光变得沉静而锐利。
她看着沈瑜,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如同最终判决:
“沈瑜,我没有资格,替那个曾经因为你而受到伤害、孤立无援的‘苏愿’,轻易地说出‘原谅’这两个字。”
沈瑜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苏愿继续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曾经享受的那些,本可能属于她的资源,优渥的生活,父母的宠爱……或许那并非你主动选择,也并非你年幼时能左右的。”
“但不可否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是这些的享有者,甚至……在意识到我的存在后,成为了意图巩固这一切的、主动的霸占者和加害者。”
她顿了顿,给出了最终的裁决:
“所以,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成为彼此‘认识的陌生人’。”
“你有你崭新的、靠自己双手开创的道路,我也有我未来的人生。”
“过去的恩怨,无法一笔勾销,但我们可以选择,让它停留在过去,不再延续到未来。”
“这,就是我能给出的,最公平,也最现实的答案。”
沈瑜静静地听着,最初的眼中的失落渐渐转化为一种复杂的释然。
她明白了苏愿的意思。
没有虚伪的和解,没有强行的姐妹情深,这是一种划清界限的尊重,也是对过去那段扭曲关系最彻底的告别。
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苏愿。谢谢你还愿意跟我说这些。”
她站起身,朝着苏愿,深深地鞠了一躬,“保重。”
说完,她最后看了苏愿一眼,转身,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房门。
阳光依旧温暖,病房内恢复了宁静。
一段纠缠的过往,随着这扇门的关闭,似乎也彻底画上了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