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的混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仍在扩散,但最危急的时刻似乎已经过去。救援人员开始有序地处理迫降飞机和散落的货物,地勤人员引导着惊魂未定的人群疏散,训练家们则安抚着受惊的宝可梦。小智在天桐和艾莉丝的搀扶下,有些狼狈但无大碍地站了起来,他怀中的板条箱已经彻底散架,那只获救的豆豆鸽正用小小的脑袋依赖地蹭着他的手心,发出微弱却充满信任的鸣叫。皮卡丘关切地在他脚边打着转。
x站在那片废弃仓库的阴影边缘,仿佛与这片逐渐平息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只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豆豆鸽身上。他苍白的面容在阴影中更显晦暗,墨黑色的眼眸深处,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剧烈翻涌。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一种长期在黑暗中行动养成的、评估一切潜在风险与信息价值的习惯,他下意识地、悄无声息地催动了体内那股被视为“特殊天赋”的力量。右手手背上,被**黑色半指战术手套**遮掩的印记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灼热。视野中,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半透明的信息面板瞬间弹出,锁定了那只依偎在小智怀里的豆豆鸽。
【豆豆鸽】
【属性:一般 \/ 飞行】
【等级:7】
【特性:强运】
【状态:极度虚弱,左侧翅膀轻微骨裂,严重受惊,体力严重透支…】
【情绪:…】
当他的“视线”落在【情绪】一栏时,那上面原本剧烈跳动着、代表着【恐惧】、【绝望】、【痛苦】的猩红色数据流,仿佛遭遇了某种无形的冲击,开始发生急剧的变化!
就在小智不顾自身危险,利用藤藤蛇的藤鞭将自己荡向空中,徒手接住下坠的板条箱,并在皮卡丘和其他训练家宝可梦的帮助下缓冲落地,最终安全地将它护在怀里的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画面,如同慢镜头般在x脑海中回放的瞬间——
信息面板上,【情绪】栏的数据如同沸腾般剧烈波动!刺目的猩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衰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x几乎从未在野生宝可梦,尤其是刚刚遭受人类(间接)伤害的宝可梦身上看到过的色彩——一种温暖的、近乎纯粹的金色与白色交织的光流!
【恐惧】指数断崖式下跌。
【绝望】归零。
【痛苦】被某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
新的数据标签疯狂涌现、稳定、最终如同烙印般定格:
【感激:98%】
【依赖:95%】
【信任(对特定目标:小智):99%】
【安全感:85%】
那数值高得惊人,近乎满值!那纯粹、炽烈、毫无保留的正面情感数据,像一道毫无预兆的、撕裂厚重乌云的金色阳光,又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带着无可辩驳的真实感,狠狠砸在了x一直以来的认知壁垒之上!
“嗡——”
x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这过于强烈的数据冲击得短暂空白了一瞬。一种轻微的眩晕感袭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下鼓动的声音。他一直依赖这信息面板观察世界,分析对手,评估风险。数据对他而言,是冰冷、客观、不容置疑的真理。他见过宝可梦对训练家的忠诚,但那大多建立在长期的羁绊与共同利益之上。他也见过太多人类对宝可梦的贪婪、利用与伤害,这些都在面板上化为【恐惧】、【憎恨】、【麻木】的负面数据,不断佐证着他那“人类污秽,需要净化”的理念。
可眼前这组数据……这只素不相识的豆豆鸽,对一个刚刚几乎为它付出生命代价的人类少年,所迸发出来的、近乎本能的、如此强烈的【感激】与【依赖】……这数据做不了假!这是他“特殊能力”呈现出的、最直接的现实!
“人类…也会为了陌生的宝可梦…做到这种地步?”一个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声音,在他内心深处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他回想起刚才小智那毫不犹豫冲向危险区域的身影,那利用藤鞭将自己抛向空中的疯狂举动,那抱着箱子坠落时脸上混杂着痛苦与坚定的表情……这一切,并非为了利益,并非为了收服,仅仅是为了拯救一个弱小的、与他毫无关系的生命。
这种行为,在他基于等离子团悲惨经历和火箭队黑暗面所构建的认知体系里,是“非理性”的,是“愚蠢”的。他一直将小智视为一个天真、冲动、不理解世界黑暗面的特例,一个可以暂时忽略的噪音。
但现在,这组冰冷而客观的数据,却为小智那“愚蠢”的行为,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这证据直接表明,人类的行为,确实可以引发布宝可梦如此纯粹而强烈的正面情感!这与他所坚信的“人类的存在本身即是宝可梦痛苦的根源”产生了根本性的矛盾!
就在他内心受到剧烈冲击的同时,他的眼角余光也捕捉到了人群外围,那三个试图趁乱偷窃、却因为笨拙而引发小骚动,最后在被发现后仓皇逃窜的熟悉身影——火箭队三人组。
武藏、小次郎、喵喵。
看着他们那滑稽而狼狈的背影,x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近乎轻蔑的冰冷。同样是火箭队出身,他对这三人的评价极低。在他眼中,他们不过是组织底层无足轻重的小丑,行事毫无章法,目标短浅可笑(为了捕捉皮卡丘或抢夺稀有宝可梦),能力低下,屡战屡败,简直是在给火箭队的名声抹黑。他们的存在,恰恰符合他对“人类贪婪愚蠢”的一部分认知,但即便是他们,似乎也并未对宝可梦本身表现出极端的残忍,更多是一种…幼稚而可笑的执着。这种复杂的观感,与他此刻受到的关于“人类善行”的冲击交织在一起,让他内心更加混乱。
数据的光芒在他视野中缓缓淡去,但那组近乎满值的【感激】与【依赖】,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了他的意识深处。他内心的某个部分,那由仇恨与黑暗浇筑的坚固壁垒,在这一刻,清晰地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碎裂声。
他猛地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小智与豆豆鸽之间温情的一幕,也不再理会早已逃之夭夭的火箭队三人组。他转身,步伐比来时略显急促,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走向那三个被乌贼王安全转移的金属货箱,仿佛想要用具体的“任务”来驱散脑海中那颠覆性的数据和影像。
他需要弄清楚这些箱子里有什么,需要向火箭队汇报等离子队的情报,需要继续他黑暗中的潜行……但内心深处那道刚刚裂开的缝隙,以及缝隙中透进来的、属于小智和那只豆豆鸽的、带着温度的光芒,却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某些东西,或许……并非这个世界的全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