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的手指还在沙地上画着那道歪歪扭扭的线,枯枝的一端已经磨出了毛刺。他盯着那个不成形的围栏草图,忽然觉得有点可笑——自己累得像条咸鱼,兔子倒活得比他还自在。
他把枯枝往旁边一扔,拍了拍手站起来。
“算了。”他说,“养兔子太费命,我还是去找点不用管也能吃的东西。”
娜娜站在两步外,没说话,只是微微偏头,机械眼里闪过一道数据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陈浩一边拍裤子上的沙子一边说,“你肯定在算我这趟能活几天。”
“我在评估能量摄入效率。”她说,“当前储备仅支持基础代谢九天。”
“所以咱们得搞点高热量的。”他抬头望向远处一座陡坡,坡顶隐约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见没?十米高那儿,蜂巢。”
娜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瞳孔缩放了一次。
“检测到巨型蜂群活动迹象,工蜂数量预估三百以上,存在蜂王个体信号。”
“三百怎么了?”陈浩咧嘴一笑,“咱们俩也不是好惹的。我有刀,你有脑子,它有蜜,公平交易。”
“你缺乏防护装备。”
“破布加藤条,再糊点泥,防毒面具不就出来了?”
半小时后,陈浩戴着一个用干草塞满缝隙的布罩,身上缠着扭曲的藤甲,看起来像被风吹倒的稻草人。娜娜用剩余的金属片改装了一个小型烟雾发生器,里面塞满了晒干的苦艾草。
“冷烟驱蜂法启动倒计时,三十秒。”她平静地说。
“等等。”陈浩蹲在地上喘气,“我还没准备好。”
“你五分钟后才开始爬坡。”
“那你早说啊!”
他挣扎着从沙地上爬起来,手里拎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两人沿着乱石坡向上走,阳光晒得石头发烫,脚底像是踩在煎锅上。
到了蜂巢下方,陈浩仰头看了一眼,脖子都酸了。
“这玩意儿挂得真稳。”他嘀咕,“蜜蜂是不是天天开誓师大会,说‘宁死不落巢’?”
娜娜没接话,而是举起手臂,按下开关。
烟雾缓缓升起,带着一股烧焦杂草的味道。风起初还配合,慢慢将灰白色气流推向蜂巢入口。蜂群的嗡鸣声渐渐低了下来,几只兵蜂在空中晃了晃,掉进了下面的灌木丛。
“有效。”娜娜说。
“我就知道行。”陈浩得意地往上爬,手脚并用扒住岩缝,“等我割下来,咱今晚就吃蜂蜜烤兔肉——哦不对,没兔子了。那就……蜂蜜拌沙子。”
他蹭到支架边缘,举起砍刀对准主悬丝。
“三、二——”
风忽然变了方向。
一股热浪从侧面卷来,直接把烟雾吹散。蜂巢里的嗡鸣瞬间炸响,像是有人按下了整座山的警铃。
“风向突变!”娜娜喊,“立即撤离!”
“撤个屁!”陈浩一刀砍下。
绳索断裂,巨大的蜂巢开始坠落。他转身就想往下跳,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翻滚中他看到天旋地转,耳朵里全是蜂群的怒吼。一块石头撞在他胳膊上,火辣辣地疼。他本能地护住头,结果脸先着地,啃了一口沙。
“咳咳……我他妈……”他趴在地上吐沙子,“我是来采蜜的,不是来当蜂粮试吃员的!”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膝盖刚撑地,忽然撞进一团毛茸茸的温热物体。
他愣住。
抬头。
一张棕灰色的大脸正对着他,鼻子湿漉漉的,嘴里还嚼着半截浆果。
熊。
一人一熊,大眼瞪小眼。
陈浩咽了口唾沫:“你……你也来抢蜜的?”
野熊低吼一声,抬起前掌。
陈浩立刻举手:“别动手!我不争!我让给你!”
话音未落,天上那团暴怒的蜂群调转方向,直扑新出现的目标。
野熊显然没料到这情况,猛地甩头,尾巴一炸,当场原地转了个圈,像是被谁踩了脚。
娜娜迅速后退几步,手臂弹出电击枪,悬浮锁定目标。
“建议优先处理当前的熊问题。”她说。
“你还让我处理?”陈浩连滚带爬往后逃,“它体重至少是我的三倍!”
“你可以尝试沟通。”
“怎么沟通?‘你好,咱们和平分蜜’?它听懂英语吗?”
野熊被蜂群围攻,烦躁地拍打空气,一掌下去砸碎了半块岩石。蜂群毫不退缩,继续叮咬。它终于放弃蜜源,怒吼一声,掉头冲进旁边的树林。
蜂群紧追不舍,嗡鸣声渐行渐远。
陈浩瘫坐在地上,胸口起伏,脸上沾着沙和血丝。
“赢了?”他喘着问。
“战术性撤离。”娜娜收起武器,“蜜已丢失,人员轻伤,任务失败。”
“说得跟我们打了一场仗似的。”他抹了把脸,“其实吧……也算双赢。熊拿走了蜜,我们活了下来,蜜蜂保卫了家园。生态平衡,挺好。”
“你嘴角在流血。”
“那是刚才吃的沙太咸了。”
娜娜走近一步,光束扫过他的手臂。
“表皮擦伤三处,左肘关节轻微扭伤,建议消毒。”
“消什么毒,我又不是实验室小白鼠。”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再说,这儿连个创可贴都没有。”
“我可以提供抗菌凝胶。”
“你哪来的?”
“从上次维修舱拆下来的应急包。”
“你还藏着这东西?”陈浩瞪眼,“早干嘛去了?兔子逃跑那会儿你怎么不拿出来?”
“当时无开放性伤口。”
“感情你还分时候?”
他一瘸一拐往回走,娜娜紧跟其后。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半路,他停下脚步。
“你说……咱们以后能不能找点不动手也能吃的?”
“比如?”
“比如……树上自己掉下来的果子,或者地下自己长出来的蘑菇。”
“那种资源获取效率低于每日所需热量的百分之六十一。”
“你就不能说句‘可能吧’?非得算得这么清楚。”
“我的系统不支持模糊结论。”
“那你干脆闭嘴得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营地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破旧的木屋顶上飘着一丝残烟。
陈浩忽然又停下。
“喂。”
“在。”
“下次我要是再说要去偷动物的食物,你就用电击枪先把我打晕。”
“需要我记录这条指令吗?”
“记吧。”他苦笑,“反正我也记不住。”
娜娜抬起手,在空气中投射出一行小字,轻轻一点确认。
远处山坡上,那团蜂群终于散去。空荡荡的崖壁上,只剩下一个断裂的悬挂点,在风里轻轻晃了一下。
陈浩看了眼自己的砍刀,刀刃卷了边,上面沾着蜂蜡和泥土。
他把它插进腰间,继续往前走。
快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
“其实吧……我觉得那熊也不容易。大老远跑来,结果被蜜蜂揍了一顿。”
“它本可以选择等待蜂群疲倦后再行动。”
“它可能饿急了。”陈浩喃喃,“跟我们一样。”
娜娜没说话。
他们推开木门,屋内昏暗。桌上摆着那只幸存的腌鱼桶,盖子半开,盐粒在光线下闪着微光。
陈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脱掉鞋,脚底全是水泡。
“明天干啥?”他问。
“建议测试发酵技术。”她说,“现有陶罐可作为容器。”
“发酵?”他皱眉,“你是说……酿酒?”
“初步目标是制造可长期保存的蛋白质补充剂。”
“翻译过来就是:咱们要靠喝臭汤活着。”
“数据表明,发酵产物的营养吸收率提升百分之三十七。”
“你总能说得这么诱人。”他躺倒在椅子上,闭上眼,“行吧。只要不用打架,我都认。”
娜娜走到角落,打开设备面板,开始调取土壤湿度与温度曲线。
陈浩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像是睡着了。
屋外,最后一缕阳光照在门前的沙地上,映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一只蚂蚁爬上他的鞋尖,停顿片刻,又匆匆爬下,钻进地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