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次数跳到了三。
陈三槐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在信号塔接口边缘敲了两下。血已经干了,结成暗红色的壳,粘在铜钱和皮肤之间,揭下来会疼,但他没去碰。
竹简还在地上摊着,六个大字黑得发亮,像是刚写上去的。他蹲下去,用指甲盖蹭了下“侯”字的末笔,墨迹没掉,反而微微发热。
“这玩意儿认主。”他说,“谁沾过血,它就记得。”
汤映红站在他身后半步远,衣领拉高了些,指尖还带着刚才那股粉雾的余温。她没说话,只是看着竹简,眼神像在看一张遗嘱。
林守拙扶着纸马,马鬃耷拉着,眼珠却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太爷爷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修复后的衣带诏局部图,边角一行小字:“勿负汉室”。太爷爷把手机倒过来比对,嘴里念叨:“这笔锋拐弯的角度……和竹简上‘挟’字的起笔,差不了一丝一毫。”
杨石头蹲在一旁,夜壶搁在腿边,壶嘴朝外,像是随时准备泼点什么。他盯着张黑子腰间的工作证,那东西刚才吐出婚书申请后就安静了,但表面还泛着一层极淡的红光,像烧热的铁片冷却前的最后一丝温度。
“不是系统故障。”杨石头说,“是有人在用他的身份走流程。”
“走什么流程?”林守拙问。
“红娘备案。”杨石头冷笑,“地府人事系统里,只有三种人能自动触发婚书申请——亡魂匹配成功、月老钦点、还有……内部渗透测试账号。”
没人接话。
陈三槐伸手把竹简卷起来,塞进道袍内袋。布料摩擦时发出轻微的沙响,像是有虫子在里面爬。
“得发通缉令。”他说,“不能等他们先动手。”
“发给谁?”汤映红问,“天庭不认野路子指令,地府又不知道被谁改了权限,阳间那些App更只会推热搜。”
“我们自己建通道。”陈三槐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用竹简当密钥,信号塔当基站,功德wiFi当信使。”
林守拙皱眉:“可发布指令需要三方认证,缺一个都算非法入侵。”
“那就凑。”陈三槐看向汤映红,“你还能模拟孟婆的香吗?”
她点头:“一次,之后我就得躺三天。”
“够了。”他说,“只要在通缉令末尾加上认证印记,就能冒充轮回监察官签发。”
他又转向杨石头:“你呢?信用土地这块牌子,还能不能代表阳间基层神职背书?”
杨石头摸了摸铜牌,咧嘴一笑:“三百年的老编制,就算上面想裁我,也得先找到我的编制文件在哪埋着。”
“好。”陈三槐走到信号塔前,把铜钱重新插进接口,“林守拙,把你那破卷子拿出来,第几变能折传檄飞鹤?”
“第十三变。”林守拙掏出《阴阳折纸七十二变》,翻到焦黄一页,“但得用活人血开光。”
“用我的。”陈三槐割开手掌,血滴在纸上。林守拙迅速折叠,指法快得几乎看不清,片刻后一只纸鹤成型,翅膀边缘染着血丝。
“投进去。”陈三槐说。
纸鹤飞起,撞上信号塔顶端的雕刻阵列,瞬间分解成光点,融入旋转的体香分子式中。
汤映红闭眼,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在自己心口。一缕香气缓缓升起,不再是粉雾,而是一种沉稳的桂花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像是熬过头的汤底。香气缠绕上分子式,末端凝出一枚微型印章,刻着“轮回监察”四字。
杨石头咬破手指,在滞销冥钞折的千纸鹤上写下“信用土地担保”,然后把它贴在塔基裂缝处。纸鹤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随即消失不见。
三秒后,信号塔震动。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穿透结界云层,直射九霄。与此同时,所有亡魂终端屏幕闪动,弹出新消息:
【三界通缉令·紧急发布】
目标:威廉·孔(真实身份:秦桧转世)
特征:脖颈玫瑰胎记(已转移),生辰八字异常,现任职于国贸三期地下七层
罪名:篡改轮回算法、非法婚配诱导、窃取天庭婚书模板
悬赏:减免阳寿三年,阴债清零,优先转世权一次
底部附二维码,标题写着:【扫码举报,送限量版孟婆签名汤勺】
太爷爷手机疯狂刷新,转发量一路飙升。“六万了!”他喊,“这比上次抢购骨质疏松灵还猛!”
林守拙靠在纸马旁,发现马眼映出的画面变了——全球各地的鬼魂都在扫码,有的在坟头举手机,有的在奈何桥排队扫,甚至有个老道士模样的亡魂骑着纸驴狂奔,一边跑一边喊:“我要举报我前上司!他让我背锅二十年!”
杨石头咧嘴笑了:“舆论起来了。”
话音未落,张黑子的工作证又“咔”了一声。
三人同时转头。
那证件表面的红光突然增强,边缘渗出一丝黑线,像霉斑蔓延。下一秒,一张新纸条缓缓吐出:
【婚书申请已提交】
【申请人:张黑子】
【匹配对象:未知】
【附加条款:自动授权拘魂调度权】
杨石头一把抓起夜壶,往里倒了半碗从祖坟挖来的土,直接泼向工作证。泥水溅开,红光闪了几下,暂时暗了下去。
“撑不了多久。”他说,“这玩意儿已经被绑进婚配主链了。”
林守拙抽出纸马一根鬃毛,蘸了朱砂,在张黑子影子上画符。线条刚完成,影子猛地抽搐一下,像是被针扎过。
“隔离了。”他说,“但数据回传通道还在,只是断了实时连接。”
陈三槐走到张黑子面前,盯着他空洞的眼睛。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他问。
张黑子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是……夜巡鬼差……编号七三九……职责是……缉拿逃魂……”
然后他顿住,眉头皱起,像是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事。
“但今天早上……我打卡的时候……系统提示我……升职为首席红娘候选人……”
汤映红立刻抬手,体香转为浓郁的桂花味,笼罩住张黑子。他眼神晃了晃,呼吸平稳了些。
“再试一次。”陈三槐低声说,“如果他说出‘婚书已生效’这种话,你就把他嘴堵上。”
汤映红点头。
陈三槐转身回到信号塔前,盯着后台数据。扫码人数已经涨到十一万,且仍在上升。举报信息如潮水般涌入,有的附照片,有的录视频,甚至有人上传了威廉·孔在会议室打哈欠的监控截图。
“他在人间有工位。”陈三槐说,“有考勤,有邮箱,有茶水间刷卡记录。这种人最怕曝光。”
太爷爷忽然抬头:“等等,通缉令落款是谁?怎么没写发布单位?”
“写了。”陈三槐指着屏幕底部一行小字,“你看这里——‘经汉室遗脉与轮回监察联合授权’。”
“哪来的联合?”太爷爷瞪眼,“我们根本没这个机构!”
“现在有了。”陈三槐冷笑,“只要没人出来否认,它就是真的。”
林守拙忽然抬手:“你们看张黑子的影子!”
众人回头。
那影子正缓慢扭曲,原本被符封锁的轮廓开始融化,像蜡烛受热。影子的右手抬起,指向信号塔,手指弯曲,做出一个扫码的动作。
杨石头抄起夜壶就要砸。
“别动!”陈三槐拦住他,“它是在模仿,不是攻击。它想告诉我们什么。”
他蹲下身,盯着影子的手势,反复看了几遍。
“它在比划……二维码的位置。”他说,“它想让我们顺着信号反向追踪。”
汤映红皱眉:“可扫码是单向验证,没法定位源头。”
“正常情况下是。”陈三槐站起身,走向信号塔,“但如果我们在通缉令里埋个暗桩呢?比如……一个伪装成汤勺图案的追踪符?”
林守拙眼睛一亮:“我能折!用第十七变‘引路蝶’,藏在签名汤勺的花纹里!”
“马上做。”陈三槐说,“每多一个人扫码,我们就离他在人间的工位近一步。”
林守拙立刻动手,指尖翻飞,一只微型纸蝶成型,翅膀上刻满细密符文。他将其嵌入新一批通缉令模板,点击更新。
后台数据显示,新版通缉令开始推送。
陈三槐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右眼忽然一热。
一滴泪滑下来。
不是因为痛,也不是因为累。
是因为他看见,在举报列表最上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Id:
【用户:王寡妇_豆腐摊】
【内容:他在城南殡仪馆参加过我女儿的追悼会,当时脖子上有胎记。】
【附件:模糊照片一张,显示西装男子低头默哀,脖颈处一抹暗红清晰可见。】
陈三槐把这条信息置顶。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结界之外的虚空。
“你上班的地方。”他轻声说,“快藏不住了。”
张黑子的影子突然剧烈抖动,右手再次抬起,这次指向陈三槐,指尖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