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映红倒下去的时候,陈三槐正盯着U盘角落那条灰字提示。她身体一歪,他下意识伸手去扶,结果手肘撞上了祭坛边缘的铜铃,响了一声,像是谁在打嗝。
他没空理会。
把汤映红挪到祖坟土堆成的小圈里,顺手从袖口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解毒符,压在她眉心那个淡金“义”字上。那字还亮着,但颜色浅得像隔夜茶。他知道这玩意儿撑不了太久,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
指尖划过右眼,火辣辣的疼。刚才那滴泪蒸出来的灰雾还没散尽,黏在睫毛上,一眨眼就刺一下。他啐了一口,吐出半片烧焦的纸钱碎屑——那是昨夜强行续命时塞进嘴里的备用燃料。
“老子现在连眼泪都是冥币味。”他嘟囔着,咬破手指,在“刘”字铜钱上画镇灵咒。每画一笔,U盘就震一下,像是里面关着个想翻身的醉汉。
刚封完最后一道符线,后台界面猛地跳了一下。
红线库三个字,灰了。
不是变红,也不是闪黄,是直接褪成那种老电视信号断掉后的死灰色。下面滚着一堆乱码姓名,速度快得看不清,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几个:
“赵云·字子龙·匹配对象:未知”
“貂蝉·匹配对象:袁绍(错误绑定)”
“张飞·字益德·匹配对象:未知”
最后一个名字刚闪过,远处5G基站“轰”地一声炸响。
“哪个龟儿子偷了俺的红线!”
声音带着四川口音,尾音往上翘,像是从一口沸腾的铁锅里捞出来的。整座塔身剧烈晃动,灯珠由玫瑰金转为血赤,一明一灭,跟心跳似的。基站顶部浮现出半截虚影——丈八蛇矛的轮廓,矛尖还在滴数据流,像血。
陈三槐脚下一滑,差点跪在汤映红身上。他稳住身子,抬头看天,发现空中飘着几缕断线般的红丝,断口处冒着黑烟,像是被剪刀烫过。
“不是被盗……是被剪了根。”他喃喃道,“月老怕是连针线盒都被端走了。”
话音未落,裤兜一震。孙不二的电子蟋蟀自己蹦了出来,落在他掌心,外壳噼啪作响,电光在表面游走。它没叫,也没爬,而是突然拉长、变形,金属关节咔咔咬合,转眼间变成一把迷你丈八蛇矛,通体泛着冷青色,矛尖直指基站方向。
陈三槐盯着它,看了三秒,然后把它放在地上。
“你要是再敢变回蟋蟀放屁,我就拿你去换煎饼果子里的薄脆。”
他转身摸出三枚阴币,用指甲盖磕了磕,排成三角阵,压在蛇矛下方。铜钱刚落地,就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有人在地底敲鼓。
这时,土地神杨石头提着夜壶冲了过来,明光铠蹭着老头衫发出沙沙声。他跑得急,一头撞在祭坛边上,夜壶盖弹开,一股混着香灰的液体泼了出来。
“大事不好!”他喘得像刚被人追了三条街,“城南三家孟婆汤分店……全被抢注商标了!法人写的啥?张飞集团!连锁店加盟热线还留了个手机号!”
陈三槐眯眼:“他附身基站也就算了,还有空搞商业扩张?”
“不止!”杨石头抹了把汗,“东城区妇产科门口站着个穿铠甲的,抱着新生儿说‘丞相,此子可堪大任’,护士报警了!”
陈三槐抬手扶额。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红线一断,姻缘系统底层崩塌,亡魂投胎不再按剧本走。那些本该安分轮回的历史人物,开始顺着数据漏洞往现代挤。张飞能抢信号塔,诸葛亮就能混进医院当育儿顾问。
而最麻烦的是——这些魂魄带着完整的记忆和脾气。
他低头看向那柄小蛇矛,轻声问:“你能听懂人话不?”
矛身微颤,没反应。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支桂花香蜡烛——汤映红上次留下的,说是能稳定情绪。他点燃,插在三角阵中央。
火苗燃起的瞬间,变成了紫色。
“关银屏,”他对着火焰说,“你哥虽然脾气臭,酒量差,打老婆还爱记仇,但好歹是你亲哥。现在他闹得满城风雨,你不出来管管?”
火焰猛地一跳。
蛇矛“咚”地一声立了起来,矛柄砸进地面半寸。紧接着,一段电子音从内部传出,沙哑、断续,像老式收音机调频:
“……二哥……莫让大哥独战……”
陈三槐松了口气:“行,还能沟通。”
他伸手去拿蛇矛,刚碰到矛杆,整个黄泉路的空气都变了。
基站开始播放评书。
不是正常的《三国演义》,是错乱版——
“却说关公迎娶貂蝉于荆州,洞房花烛夜,吕蒙偷袭成功……”
“刘备休妻孙尚香,改配曹操,二人结为异姓兄弟,共治许都……”
每一句出口,天上就多一道裂开的投胎通道。数百道光柱从地府深处升起,直通人间。有穿布衣的曹操抱着保温杯出现在广场舞队伍里;一个自称“周瑜转世”的少年在直播平台发起连麦,声称要“火烧赤壁3.0”。
系统提示再次浮现:
【检测到非授权姻缘绑定】
【来源Ip:六道轮回-旧服务器集群】
陈三槐脸色一沉。
他知道这是谁干的。
那群走私棺材、卖洗眼液的混账,早就盯上了姻缘系统的底层权限。他们不需要爱情,他们要的是混乱——红线越乱,轮回越失控,他们的地下交易链就越安全。
“想拿三国当试验田?”他冷笑,“也不看看这片地有多硬。”
他双手握住蛇矛,高举过顶。左眼睁开,看到的不再是乱码和断线,而是密密麻麻的红线网。其中三条金线依旧相连,虽摇晃不定,但未断裂——那是桃园结义的血脉共鸣。
他将自身气息缓缓注入矛身。
一开始毫无反应。
直到他念出三个字:“桃园誓。”
蛇矛猛然震动,矛尖喷出一道金光,如蛛网般铺向天空,勉强罩住那些失控的投胎通道。金网所到之处,错位的魂魄动作迟缓,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远处,张飞的怒吼声弱了几分。
基站红光渐暗,转为暗金,仿佛一头暴躁的野兽终于闭上了眼。
陈三槐松了口气,腿一软,单膝跪地。阳寿透支的钝痛又回来了,这次是从脊椎往上爬,像有只螃蟹在啃他的骨头。
他低头看蛇矛,发现矛身浮现出一行小字,是电子屏式的滚动文字:
【等待指令:是否启动前世记忆唤醒协议?】
他正要回答,眼角余光瞥见汤映红的手指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眉心的“义”字轻轻一闪,紫气从指缝间渗出一丝,缠上蛇矛底部。
矛尖突然转向,直指北方。
那里,一座废弃的电信局楼顶,静静立着一根生锈的避雷针。针尖挂着半截红线,随风轻摆,像在等人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