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腐臭与钥匙
2017年10月31日,东京都座间市绿区的公寓楼被秋雨泡得发胀。上午10点,物业管理处的佐藤康介第三次接到305室邻居的投诉:“那股味道像是死老鼠烂在了墙里,再不管我们就要报警了。”他攥着备用钥匙走向3楼,金属钥匙串在潮湿的空气中晃出冰冷的弧线。
305室的门把手上积着薄灰,门缝里渗出的气味混着消毒水的刺鼻感,像某种化学实验失败的产物。佐藤按了三次门铃,屋内传来模糊的电视声响,却无人应答。他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明显感到内部反锁的阻力——这种老式旋钮锁,必须有人在屋内才能锁上。
下午2点17分,当警方技术人员用撬棍撬开房门的瞬间,一股浓稠的恶臭击穿了所有人的嗅觉防线。法医古田正则戴着两层口罩,仍能闻到腐败脂肪与工业双氧水混合的怪味,他后来在勘查记录里写道:“像是打开了密封十年的屠宰场废料桶。”
客厅地板上,7个黑色行李箱呈直线排列,最大的28寸箱体侧面,银色胶带被暗褐色液体浸出蛛网状污渍。靠窗的角落堆着31个空瓶,其中22瓶是“小林制药强力除臭喷雾”,6瓶是5升装的工业级消毒水,还有3瓶未开封的“花王防霉菌喷剂”。墙上的《东京食尸鬼》海报被潮气泡得卷边,海报下方的矮桌上,半碗泡面的面条已经干硬如铁丝,碗壁结着暗黄色的油垢。
最反常的是浴室——磨砂玻璃门被蓝色抹布死死抵住,门底缝隙塞着浸满消毒水的纸巾。古田正则戴上橡胶手套拉开门,瓷砖墙面残留着不规则的漂白痕迹,地漏里缠着几缕长发,下水口的金属滤网卡着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人体组织。
第一个被剪开的28寸行李箱里,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躯干呈现出腐败后期的灰绿色,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贴在骨头上。当第10个容器(包括3个加厚塑料储物箱)被打开时,技术人员用标尺测量的手开始颤抖:9颗头颅被单独包裹,每颗头颅的口腔里都塞着一团纸巾;18段躯干按胸腔、腹腔分离;36条四肢被整齐截断,关节处的软骨组织暴露在外。法医团队后来统计,这些残骸被包裹在143层塑料布和保鲜膜里,最厚的一处缠了27层。
2. 社交网络上的狩猎游戏
2.1 嫌疑人与9个名字
现场勘查持续了72小时。警方在公寓的空气净化器滤网中提取到9组不同的dNA,与失踪人口数据库比对后,受害者身份在11月2日凌晨全部确认:
? 石原红叶之,15岁,群马县高中女生,2017年8月12日失联,最后一条推特是“想找个地方安静消失”
? 须田加奈,17岁,福岛市高三学生,2017年8月25日失联,手机定位停留在JR座间站
? 久保夏海,17岁,埼玉市高二学生,2017年9月3日失联,曾向朋友透露“认识了能帮我解脱的人”
? 更科日菜子,19岁,埼玉县大学生,2017年9月15日失联,社交账号关注了多个“自杀互助”群组
? 藤间仁美,26岁,埼玉县无业女性,2017年9月28日失联,因抑郁症休学多年
? 田村爱子,23岁,东京八王子市职员,2017年10月5日失联,给母亲发的最后信息是“别担心”
? 丸山一美,25岁,横滨市自由职业者,2017年10月12日失联,曾在LINE上对朋友说“要去见一个能理解我的人”
? 三浦瑞季,21岁,神奈川县兼职店员,2017年10月19日失联,失踪前在便利店买了两罐咖啡
? 西中匠吾,20岁,神奈川县男性,2017年10月23日失联,为寻找失踪的女友三浦瑞季进入公寓
305室的租赁合同显示,承租人是白石隆浩,27岁,2017年3月以“自由职业者”身份签约,一次性支付了一年房租。房东铃木启介回忆,这个年轻人签约时穿着长袖卫衣,即使在3月也戴着口罩,“右手食指有一道从指根到第一关节的疤痕,说话时总是盯着自己的鞋尖”。
快递记录揭示了更惊人的细节:2017年3月至10月,白石隆浩收到53个包裹,包括15个行李箱(其中3个28寸、5个24寸)、8把刀具(2把日式料理刀、4把锯齿刀、2把解剖刀)、4台二手冰柜(其中2台因“故障”被退回),甚至还有10卷医用级保鲜膜和一箱防刺手套。
11月1日凌晨3点42分,千叶县柏市的“网吧地球”监控拍到一个身影:穿着灰色连帽衫,左手腕戴着廉价电子表,正在删除手机里的LINE聊天记录。网管说他连续三天在这里过夜,每晚都点同一家便利店的金枪鱼三明治和热可可,“凌晨4点准时看自杀主题的论坛”。当警员佐藤浩介拍他肩膀时,这个年轻人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我知道你们来找我做什么,那些人是我杀的。”
2.2 社交账号里的死亡邀约
审讯室的白炽灯照在白石隆浩的脸上,他左脸颊那颗绿豆大小的痣随着说话微微颤动。他供述自己从2017年5月开始,在推特、LINE、mixi等平台注册了23个账号,昵称多为“理解你的人”“终结痛苦的手”“安静的住所”,专门搜索带有“想死”“孤独”“没人懂我”标签的用户。
“我会先看他们的动态,”白石隆浩的语速平稳得像读说明书,“如果连续一周都在说想死,或者和家人吵架,我就会发私信。”警方恢复的聊天记录显示,他的话术有着固定模板:
“我也经常觉得活着没意义”
“如果想找个地方待几天,我这里有空房间”
“我认识一个能帮人解脱的医生,要不要一起去见他?”
15岁的石原红叶之是第一个受害者。2017年8月10日,她在推特发布“好想消失”的动态后,收到了白石隆浩的私信。两天后,她背着粉色双肩包出现在座间站,监控显示白石隆浩在出站口的7-11买了两罐热奶茶,两人并肩走进公寓时,石原还在低头喝奶茶,嘴角沾着奶渍。
“她进浴室洗澡时,我在门后放了哑铃,”白石隆浩说,“她出来时只裹着浴巾,没地方躲。”那是一个16公斤的可调节哑铃,他砸向石原的后颈,“她哼了一声就倒了,比想象中轻。”分尸花了整整12小时,他在作案笔记里写:“第一次不知道要放血,浴室的水都染红了,用了三瓶消毒水才擦干净。”
8月25日,17岁的须田加奈被诱骗至公寓。她比约定时间早到40分钟,在公寓楼下的长椅上坐着看了一会儿漫画。白石隆浩在14:03分下楼接她,电梯监控显示,须田加奈手里的帆布包上挂着动漫角色的钥匙扣。“她问我为什么公寓里没有窗户,”白石隆浩供述,“我没回答,直接用跳绳勒住了她的脖子。”跳绳是须田加奈自己的,粉色手柄上还贴着卡通贴纸,后来被发现扔在公寓楼下的垃圾桶里。
2.3 行李箱里的时间线
从2017年8月12日到10月23日,9名受害者在73天内相继遇害,平均每8天就有一人被带入这座死亡公寓。白石隆浩的作案流程精确到分钟:
1. 接触期(3-5天):每天22点至凌晨2点私信聊天,这个时段受害者的动态里“想死”的频率最高。他会记住对方的喜好,比如三浦瑞季喜欢喝焦糖玛奇朵,见面时就提前买好。
2. 邀约期:以“提供暂住”“见解脱医生”为由发出邀请,见面地点固定在座间站出站口的7-11,“那里监控有死角,而且人多,不容易被记住”。
3. 杀害期:进入公寓后45分钟内动手。对女性多用哑铃或绳索,对唯一的男性西中匠吾用了折叠刀——“他进来就问三浦在哪里,我从背后捅了他五刀,他还转过身来抓我,把我胳膊抓伤了”。
4. 处理期:凌晨2点至6点在浴室分尸,这个时段水压最大,便于冲洗。他学会按关节截断肢体,“看解剖视频学的,膝盖和肘关节最容易分开”。每块残骸都先用保鲜膜包3层,喷上消毒水,再套黑色塑料袋,“这样血腥味会小很多”。
5. 伪装期:用受害者的手机给家人发虚假信息。8月26日,须田加奈的母亲收到女儿的短信:“妈妈,我去朋友家住几天,别担心。”短信后面附的风景照是白石隆浩从网上下载的,定位被修改成了东京都内。9月5日,丸山一美的姐姐接到“她”的电话,背景音里有电车报站声(后来证实是白石隆浩用手机App播放的录音),“她说在找工作,让家里别寄钱了”。
最令人发指的是对三浦瑞季和西中匠吾这对情侣的杀害。10月19日,21岁的三浦瑞季被杀害后,白石隆浩用她的手机给男友西中匠吾发信息:“我在座间市的公寓,地址是绿区xx町xx番地,你来接我好不好?”10月23日,西中匠吾按地址找到公寓,电梯监控显示他手里拿着三浦瑞季最喜欢的草莓味大福。他进公寓后仅17分钟,白石隆浩就独自走出电梯,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垃圾袋。
“他看到行李箱就明白了,”白石隆浩说,“扑过来打我,我从抽屉里拿出解剖刀刺了他肚子,他倒下后还在喘气,我又补了三刀。”西中匠吾的手机后来被发现放在公寓门口的消防栓箱里,屏幕停留在与三浦瑞季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是“等我,马上到”。
2.4 暴露的裂缝
案件的败露源于两重巧合。10月25日,三浦瑞季的母亲报警称女儿失联,警方根据她最后一次手机定位锁定座间市绿区;同日,西中匠吾的家人也报了警,提供了他前往座间市寻找女友的线索。两个报警记录在10月28日被合并调查,警方开始排查该区域的出租公寓。
真正的突破口来自公寓楼下的垃圾站。10月29日,清洁工人在分类垃圾时,发现一个黑色塑料袋里装着带血的纸巾和沾有脂肪颗粒的保鲜膜,袋口还缠着半段银色胶带——与305室门口监控拍到白石隆浩扔垃圾时使用的胶带完全一致。
10月31日,警方上门调查时,白石隆浩正在公寓内处理西中匠吾的残骸。他听到敲门声后,慌乱中拔掉了监控主机的电源,却忘了反锁房门的插销。当警方撬门时,他从后窗翻出,沿着排水管爬到二楼阳台,然后混在围观人群中离开。但他没带钱包和身份证,只能在附近的网吧过夜,最终因使用假名登记被网管举报。
被捕时,白石隆浩的卫衣袖口还沾着未清洗干净的暗红色污渍。警方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个加密相册,存着9名受害者进入公寓时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面都标着日期和时间,最后一张是西中匠吾站在公寓门口的样子,时间显示为10月23日15:47。
3. 死刑判决与永远的空房间
3.1 法庭上的空白表情
2019年12月2日,东京地方法院第15法庭的气氛像被冻结的铅块。白石隆浩穿着深蓝色囚服,头发剪得极短,走进法庭时步伐均匀,甚至在经过旁听席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当时是上午10点03分,秒针正指向17秒。
检方出示的证据包括:
? 从9名受害者残骸上提取的白石隆浩的指纹,其中在西中匠吾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他的皮肤组织
? 53份快递单与公寓内物品的比对报告,确认刀具、行李箱等均为白石隆浩购买
? 23个社交账号的聊天记录备份,共计6287条,详细记录了诱骗过程
? 作案笔记的笔迹鉴定,其中“10月23日,处理最后一个,比之前的麻烦”的字迹与白石隆浩的供述笔录完全一致
? 公寓浴室地漏里的头发dNA,与三浦瑞季的基因序列完全匹配
面对所有证据,白石隆浩均表示“没有异议”。当检察官问他“为什么要杀害这些人”时,他沉默了23秒,然后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他们说自己想死,我只是帮他们完成。”这个说法被法医报告推翻——所有受害者的致命伤都在正面,且有明显反抗痕迹,尤其是西中匠吾,身上有11处防御性伤口。
精神鉴定报告显示,白石隆浩“思维清晰,逻辑正常,能准确回忆作案细节并评估后果”,不存在精神障碍。鉴定医生在法庭上作证:“他描述分尸过程时,瞳孔没有变化,心率稳定在每分钟72次,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受害者家属的愤怒在法庭上爆发。石原红叶之的母亲在陈述时突然冲向被告席,被法警拦住,她嘶吼着:“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她才15岁啊!”白石隆浩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然后继续低头研究自己的手指关节。
3.2 红色的判决
2020年12月15日,东京地方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判处白石隆浩死刑。
法官在判决书中列举了三大理由:
1. 犯罪行为极其残忍,9名受害者均遭虐杀并被肢解,手段超出人类良知的底线
2. 计划性极强,从诱骗到分尸的每个环节都经过精心设计,且利用社交媒体针对性狩猎弱势群体
3. 主观恶性极深,不仅剥夺他人生命,还刻意欺骗家属造成二次伤害,毫无悔意
“被告将生命视为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用冷酷的逻辑实施犯罪,”法官宣读判决时,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社会必须对这种反人类的罪行作出最严厉的回应,以告慰九条被无辜剥夺的生命。”
白石隆浩听到判决结果时,嘴角向上弯了0.5厘米,这个细微的表情被监控捕捉到。他没有提出上诉,在最后陈述中只说了一句话:“就这样吧。”
截至2025年7月,他被关押在东京拘留所的死刑犯牢房,编号A-817。根据狱警透露,他每天除了30分钟放风时间外,其余时间都躺在床上,“不看书,不看电视,也不与人交流,放风时就站在角落盯着围墙,像块石头”。
3.3 未寄出的信
案件宣判后,警方将整理好的遗物归还给家属。石原红叶之的粉色双肩包里,有一本上锁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如果有人能听我说说话就好了。”须田加奈的帆布包夹层里,藏着一张未寄出的明信片,收件人是她的小学老师,上面写着:“老师,我考上理想的高中了,等放假来看您。”
座间市的那间公寓在2018年被房东彻底翻新,墙壁被重新粉刷,地板全部更换,连下水管道都换成了新的。但直到2025年,305室依然空置,中介网站上的出租信息挂了七年,备注里写着“采光好,交通便利”,却从未有人预约看房。附近的居民说,每到下雨天,那间公寓的窗户总是比别的房间更暗,“像是阳光都绕着走”。
4、 动机:黑暗里的模仿游戏
白石隆浩的供述和生活轨迹,拼凑出一个扭曲的轮廓。
他1990年出生于千叶县,父母在他6岁时离婚,随父亲生活。邻居回忆,这个孩子很少出门,放学就关在房间里,“总是戴着耳机,眼神阴沉沉的”。高中毕业后,他换过11份工作,最长的一份做了3个月,因“与同事无法沟通”被辞退。
“我没什么朋友,”他在审讯时说,“看到网上那些说想死的人,觉得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多余的。”警方在他的电脑硬盘里发现了37部恐怖电影和14本血腥小说,其中《异常》《切肤之爱》等作品的书页上,用红笔标注着分尸的细节:“这里可以用锯子,比刀省力”“动脉的位置要找准,不然血会喷得到处都是”。
他承认自己模仿电影里的手法:“第一次杀人前看了三遍《杀手阿一》,学怎么用哑铃最省力。”作案笔记里甚至有对不同刀具的评价:“锯齿刀适合切骨头,但声音太大;解剖刀锋利,但容易断。”
当被问及杀人时的感受,白石隆浩想了想说:“看到他们不动了,觉得很平静。好像……终于有什么东西是我能控制的。”这种对控制感的渴求,在他处理尸体的方式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每个受害者的四肢都被摆成直角,头颅朝向一致,连包裹的保鲜膜层数都尽量保持相同。
心理专家分析认为,他的行为源于极端的反社会人格和对生命的彻底漠视,但白石隆浩本人拒绝这种解读。在最后一次审讯中,他看着窗外说:“没什么原因,就是想做而已。就像有人喜欢钓鱼,我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