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疯狂敲打着观测窗，密集得如同无数指甲在刮挠玻璃。那声音不再是自然的奏鸣，而是末日钟声急躁而不祥的倒计时。
窗外，白茫茫的混沌如同巨大的、翻滚的菌毯，吞噬了园区所有的色彩和形状，只剩下模糊扭曲的轮廓和其中疯狂舞动的、更加黑暗的阴影——那是“烛阴”在挣扎，在咆哮，在试图挣脱束缚。
月牙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几乎要压过外面的一切喧嚣。秦峰！这个名字像毒蛇的獠牙，深深嵌进她的思维。他不仅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还把盒子里最恶毒的诅咒亲手播撒在了这片人类智慧的结晶之上！
“古博士！” 控制台通讯器里传来一个年轻技术员带着哭腔的声音，是实习生小贾，“A7区气压异常下降！隔离闸门可能被……被什么东西腐蚀穿了！我们失去了那个区域的影像和传感器反馈！”
腐蚀？！ 古月猛地扑到主控台前，调出结构图。A7区紧邻c区，是通往基地核心能源模块和主生活区的关键通道之一！
“启动A7区周边自动防御炮塔！用实弹！给我封锁那条通道！绝不能让任何东西过去！” 古月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紧张而嘶哑。
“可……可是古博士，自动防御系统需要您和斯南或秦峰主任的双重授权……”
该死的规定！ 我在心里狠狠咒骂。秦峰现在就是灾难本身，而斯南正在下面浴血奋战！
“用我的最高研究权限覆盖！代码omega-Lima-Nine-Nine！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古月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几乎敲出火花，“立刻执行！”
“明白！权限覆盖！A7防御炮塔激活中……”
屏幕一角，代表A7区通道的图标亮起红色的防御就绪标志。几秒钟后，监控画面（虽然布满雪花但还能勉强视物）显示，通道内隐藏的旋转机炮台猛地探出，火控雷达的红点开始扫描白茫茫的通道。
几乎同时，一条紫黑色的、快如闪电的影子从雾气中猛地窜出，直扑炮塔！
哒哒哒哒哒——！！！ 震耳欲聋的机炮轰鸣声甚至穿透了层层隔音结构传到控制室！炮口喷吐出长达半米的炽热火舌，昂贵的贫铀穿甲弹如同金属风暴般倾泻而出，狠狠砸在那条影子上！
噗噗噗噗！ 命中！大量的诡异紫色粘液和破碎的黑色骨刺四处飞溅，那影子被打得剧烈颤抖，向后缩去，发出一种尖锐到极致的、非人的嘶鸣，像是金属被强行撕裂的痛苦尖叫。
“有效果！它退了！” 小贾的声音带着一丝狂喜。
但月牙心头的寒意更重。机炮的扫射只是暂时击退了它的一次试探性攻击。而且……那被子弹撕裂的伤口处，似乎……在蠕动？新的、更细小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伤口处钻出，疯狂舞动？
再生？！ 这个念头让月牙如坠冰窟。
下方，中央园区，暴雨与镇静气体迷雾中。
斯南半跪在冰冷的、积水的合金掩体后面，重型镇静步枪横在膝上，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战术头盔边缘流成小瀑布。他粗重地喘息着，刚才那一下格挡几乎震裂他的虎口。
“副舰长！那鬼东西好像不怕网子！” 身边一个叫小雷的壮汉安保队员吼道，他手里的高张力合金索发射器还在冒着细微的白烟，刚才就是他射出的网被轻易撕裂。
“看出来了！” 斯南抹了一把面罩上的水，“镇静镖呢？”
“射中了三发！最大剂量！屁用没有！那玩意儿好像没有血液循环系统！” 另一个队员报告，声音里充满了挫败感。
“物理攻击有效，但会再生！妈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小雷骂了一句，换上一个满装弹的合金索弹匣。
斯南的目光锐利如鹰，透过暴雨和气体，死死锁定着那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的紫黑色魔影。
它似乎在适应环境，舞动的速度虽然因低温和雨水而稍减，却更加……富有策略性？它不再盲目地攻击所有移动目标，而是像一条狡猾的毒蛇，盘踞在原地，几条子藤如同感知器官般缓缓摆动，似乎在探测，在寻找弱点。
“所有人听着，” 斯南的声音通过小队频道传出，冷静得可怕，“这东西有某种智能。不要浪费弹药。小雷，带你的人，用合金索限制它的移动，不求困住，只求干扰。其他人，寻找机会，用高爆手雷或者铝热剂切割枪攻击它的主体！注意避开友军和重要设施！”
“明白！”
“收到！”
训练有素的队员们立刻行动。两条合金索再次呼啸着射出，如同捕鲸叉，精准地缠绕在“烛阴”两条较粗的主藤上，索头的倒钩死死咬住它的表皮。
“烛阴”猛地一挣，巨大的力量将两名持索的队员带得一个趔趄，但他们死死拽住，脚底的磁力靴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是现在！”
一名队员猛地从掩体后跃出，手臂用力一掷，一枚高爆手雷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投向“烛阴”那不断开合的口器！
轰！！！ 爆炸的火光瞬间驱散了小范围的雾气，冲击波将雨水向外排开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圈！
“命中！”
然而，火光散去，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口器边缘被炸掉一小块，流淌出更多的紫色粘液，但核心部分似乎毫发无伤！反而像是被激怒了，它猛地收缩被合金索缠住的主藤，将两名队员硬生生拖离地面，向他们甩去！
“松开索！快松开！” 李琟大吼。
两名队员反应极快，瞬间解除合金索的连接，狼狈地摔在积水里，躲过了被砸成肉饼的命运。
“铝热剂！上！” 斯南的命令不容置疑。
另一名队员已经扛起了造型粗犷的切割枪，耀眼的白色火焰喷流如同死神的指尖，灼烧着空气，发出可怕的嘶鸣，笔直地射向“烛阴”的主体！
滋滋滋——！！ 高温瞬间汽化了周围的雨水，白雾蒸腾！铝热剂火焰确实有效！那紫黑色的表皮在极端高温下迅速焦黑、碳化！
“烛阴”第一次发出了不同于之前的、更加凄厉痛苦的尖啸，被火焰灼烧的部位剧烈抽搐，试图退缩。
“有效！继续！” 斯南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但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被铝热剂灼烧的焦黑部位，突然猛地裂开！不是被烧毁，而是像蜕皮一样，从里面猛地钻出数十条更加纤细、但速度更快、颜色更加深邃近黑的藤蔓！这些新生的藤蔓顶端异常尖锐，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出大量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紫色粘液，直射向手持切割枪的队员！
“小心！”
李琟猛地扑过去，将那名队员撞开。嗤嗤嗤——！粘液大部分射空，溅落在他们刚才位置的掩体和地面上，合金瞬间被腐蚀出巨大的窟窿，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白烟。仍有几滴溅到了斯南的肩甲上，迅速蚀穿防护，传来皮肉烧灼的剧痛！
“副舰长！”
“我没事！” 斯南咬牙忍住疼痛，看了一眼肩甲上还在冒烟的破洞，脸色无比难看，“这玩意儿……它在进化？！针对我们的攻击方式进化？！”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阴影。
而此时，罪魁祸首秦峰，正像一只湿透的、惊慌失措的老鼠，沿着冰冷湿滑的墙根，艰难地向着他个人实验室的方向挪动。 怀里的样本箱变得越来越沉，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既不敢丢弃，又恐惧于它所容纳的东西。冰冷的雨水灌进他被腐蚀的防护服领口，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丝。
成功了……但也失控了…… 他脑子里这两个念头在疯狂打架。“烛阴”的活性、适应性、攻击性、甚至是……学习进化能力，都远超模拟数据！这是生物学上的奇迹！是通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可是……它现在要杀了我们所有人……不，不对，一定是哪个参数出了偏差，是镇静气体干扰了它的信息素接收？还是低温激发了它的防御机制？
他猛地停下脚步，靠在一处突出的管道后面，剧烈喘息。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数据……必须保住数据！还有主样本……只要还有主样本和核心数据，就算这个实验体毁了，也能重建……甚至优化……
他颤抖着手，试图打开那个不断渗漏粘液的样本箱。箱子的锁扣因为之前的撞击和腐蚀已经变形，他费力地抠弄着。
“秦主任？” 一个迟疑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
秦峰吓得猛地一哆嗦，差点把箱子扔出去。他惊恐地抬头，看到两个穿着普通后勤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拿着应急照明设备，一脸惊讶和困惑地看着他。他们显然是负责检查这条区域管线安全的。
“秦主任！您没事吧？您怎么在这里？外面……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听到爆炸声……”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问道，试图上前搀扶看起来狼狈不堪的秦峰。
“别过来！” 秦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声音尖厉刺耳，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离我远点！你们……你们身上有没有带什么电子设备？能量信号强的？”
两个后勤人员被他的反应吓住了，面面相觑，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设…设备？就…就这个照明棒和通用通讯器……”
“通讯器！关掉它！立刻关掉！” 秦峰指着他们腰间的通讯器，如同指着炸弹，“它会吸引那东西！快！”
虽然不明所以，但秦峰毕竟是首席科学家，他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两个后勤人员虽然觉得古怪，还是手忙脚乱地关闭了通讯器。
“秦主任，到底……”
年轻后勤的话还没问完，异变陡生！
一条只有手指粗细、近乎透明的、几乎与周围水汽融为一体的纤细藤蔓，如同隐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他们头顶的管道缝隙中探出！它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猛地缠住了那个年轻后勤的脖颈！
“呃……！” 年轻后勤的眼睛瞬间凸出，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窒息痛苦，双手徒劳地抓向自己的脖子，照明棒掉落在地。
“什么东西？！” 另一个年长的后勤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去拔腰间的工具刀。
但已经太晚了！ 那纤细藤蔓猛地收紧！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年轻后勤的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眼中的光彩瞬间熄灭。藤蔓松开，尸体软软倒地。
而那条纤细的藤蔓，顶端裂开一个微小的吸盘口器，贪婪地吸附在尸体尚且温热的皮肤上，似乎正在汲取着什么，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透明变得微微泛紫。
“啊——！！！” 年长后勤发出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甚至忘了拿起武器。
秦峰也吓得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蹭，怀里的样本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那条纤细的、刚刚完成猎杀的藤蔓，如同拥有意识般，缓缓地转向了他。那微小的口器开合着，仿佛在品尝空气中他的恐惧气息。
子体……已经能分离出如此隐蔽和高效猎杀的微型子体了？！ 秦峰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纯粹的、面对未知猎食者的原始恐惧。他之前所有的狂热和兴奋，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死亡彻底击碎。
那纤细的藤蔓，如同打量猎物一般，对着他“凝视”了半秒，然后猛地一弹，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线，直射向秦峰的面门！
秦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砰！ 一声闷响，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他颤抖着睁开眼，看到斯南副舰长不知何时出现在通道另一端，手中的重型镇静步枪枪口冒着青烟——刚才他用一发电击镇静镖，在千钧一发之际打偏了那条微型藤蔓。藤蔓被打得撞在墙上，抽搐了几下，迅速缩回了管道缝隙，消失不见。
斯南快步走来，脸色铁青如铁，目光如同两把冰锥，狠狠刺向瘫软在地的秦峰。他肩甲上的破损和烧灼痕迹清晰可见。
“秦、主、任。” 斯南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滔天的怒火，“我想，你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说服我为什么不现在就以叛人类罪把你扔出去喂那条‘完美生物’的解释。”
他冰冷的枪口，微微下调，对准了秦峰的脑袋。
控制室里，古月、月牙通过好不容易恢复的附近通道监控，看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手心全是冷汗。
斯南抓住了秦峰。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因为主屏幕上，代表“烛阴”生命能量的信号源，虽然在铝热剂攻击后短暂减弱，此刻却以更加疯狂的速度增强、膨胀！并且……开始分裂出数个较小的、但同样危险的信号源，正沿着基地复杂的管道系统和通风井，如同致命的血液，向着基地各个核心区域——能源、生态循环、主控计算机、甚至……居住区——悄无声息地蔓延而去！
它的目标，从来不仅仅是杀戮。 而是……吞噬同化整个广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