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程昱的“凶险”过招
建安十四年 三月中 春雨绵绵 心情:险些翻船,后怕不已
今日这场春雨,下得人心里也湿漉漉的。我坐在书斋里,面前摊着荆州舆图,心思却总忍不住飘向早晨那场堪称“凶险”的对话。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我荀公达“忽悠郎中”的一世英名,就要栽在程昱程仲德这老狐狸手里了!现在回想起来,后背还隐隐冒冷汗。
事情得从前几日说起。主公采纳了程昱改良后的军粮方案,在青州试行效果不错,士卒怨气平息,体力也有所恢复。主公大喜,在朝会上特意表彰了程昱,称其“通晓实务,体恤下情”。
这本是好事。可坏就坏在,主公表彰完之后,又顺口添了一句:“仲德此番举措,颇合仁政之道,看来以往朕与诸位,对仲德‘严苛’之评,或有偏颇矣。”
就这一句“颇合仁政之道”,可惹出麻烦了。
程昱是谁?那是曹营里以刚戾严肃、法家作风闻名的老臣!他向来以“乱世用重典”自诩,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严苛”能整肃纲纪。如今主公当众说他“合仁政”,虽然本是夸赞,但听在这位老将军耳朵里,恐怕就不是滋味了——这岂不是说他程仲德变了初心,向那些讲究“宽仁”的儒生们靠拢了?
果然,散朝时,我见程昱脸色黑得如同锅底,虽然对着主公还是恭敬行礼,但那花白的胡子都气得一翘一翘的。他走过我身边时,甚至冷冷地哼了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我。
我心头一跳,暗叫不好。这老头儿,别是把这“账”算到我头上了吧?毕竟,当初是我提议让他去负责改良军粮的!
果不其然,今天一早,我刚到官署坐下,程昱就径直找上门来了。他连寒暄都省了,直接在我对面坐下,那双老眼锐利地盯着我,开门见山:“公达,前日主公之言,你如何看?”
来了!兴师问罪来了!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得不保持镇定,给他斟了杯茶:“仲德将军指的是……主公夸赞您军粮改良之事?此乃实至名归,将军为国操劳,攸亦深感敬佩。”
“哼!”程昱重重一拍案几,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休要装糊涂!什么‘仁政之道’!我程仲德行事,只问对错,不论宽严!如今倒好,经此一事,外人皆道我程昱转了性子,学会妇人之仁了!这岂非毁我清誉!”
我心中叫苦不迭。这老先生的思维果然异于常人,别人求之不得的褒奖,到他这儿反而成了污点。我赶紧顺着他话说:“将军息怒!主公之言,乃是肯定将军此番举措之成效,意在褒奖,绝非质疑将军一贯之风骨。”
“成效?”程昱冷笑一声,目光更加锐利,“说起成效,公达,老夫倒要问问你。当初在议事厅,你抛出那‘增质减量’之说,是否……早就知晓老夫于庖厨之事,略有心得?”
我头皮一阵发麻!郭嘉这大嘴巴!果然还是泄露了!我强作惊讶:“将军何出此言?攸当时只是就事论事,觉得此事非将军之刚正不能胜任,绝无他意!”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有点心虚。
程昱死死盯着我,半晌不语,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我的五脏六腑。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突然,他脸上的怒容收敛了,嘴角甚至扯出一丝极其古怪的、近乎“和蔼”的笑意。这笑容,比刚才的怒容更让我毛骨悚然。
“公达啊,”他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你之才思敏捷,善于体察上意,引导局势,老夫是知道的。此番之事,虽出于你之谋划,但结果于国有利,老夫也不愿深究。”
我心中稍定,连忙道:“将军深明大义!”
“不过,”他话锋一转,那丝“和蔼”的笑意更深了,“既然公达如此善于‘因人施策’,老夫这里,倒有一件棘手之事,想请教于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老狐狸要下套!
程昱缓缓道:“你可知,夏侯元让将军,近来屡次向主公进言,认为军中律法过于严苛,应适当放宽,尤其是对将领的约束。此事,你如何看?”
我脑子“嗡”的一声!夏侯惇和程昱,一个是一根筋的猛将,一个是严刑峻法的代表,这两人在军律上的分歧是众所周知的!程昱把这烫手山芋抛给我,分明是报复!我若赞同夏侯惇,就是直接打他程昱的脸;我若赞同程昱,势必得罪夏侯惇,而且可能违背主公希望缓和内部矛盾的意图!这根本是个两难的选择!
我背后冷汗都下来了。这老家伙,果然不好惹!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逼我站队,或者看我如何用“忽悠”大法来自圆其说!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荀公达,你不能慌!你连主公都能忽悠,还怕这老狐狸?
我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间隙飞速思考。有了!
我放下茶杯,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仲德将军此问,切中要害。元让将军与将军您,皆是我军栋梁,所言俱是出于公心。元让将军体恤部属,欲收士卒之心,其情可悯。将军您执掌法度,欲强军纪,其志可嘉。”
先各打五十大板,不,是各给一颗甜枣。我观察着程昱的表情,他依旧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等着我的下文。
我继续道:“然,攸窃以为,二位将军所争,看似对立,实则一体两面。军纪乃军队之骨,抚恤乃军队之血。骨无血不活,血无骨不立。关键不在‘宽’与‘严’,而在於‘当’与‘不当’。”
我顿了顿,见程昱眼神微动,知道有门儿,赶紧抛出我的“忽悠”核心:“譬如,对战阵退缩、贻误军机者,自当依将军之法,严惩不贷,此乃‘立骨’。但对因伤病、粮秣不继等客观缘由导致的小过失,或可参考元让将军之意,略施宽宥,详查缘由,此乃‘活血’。如此,法令森严而不失人情,士卒畏威而怀德,方能成就真正的虎狼之师。不知将军以为然否?”
我这番话,又把“宽”和“严”给揉到一起了,变成了“当严则严,当宽则宽”,听起来无比正确,实际上又是和稀泥。
程昱听完,沉默了片刻,那双老眼在我脸上逡巡良久,终于,他脸上那古怪的笑容收敛了,哼了一声:“哼,滑头!不过……此言倒也不算全无道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军律之事,老夫自有主张。今日之言,望公达谨记。”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没再提夏侯惇,也没再追究我“算计”他的事。
看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快虚脱了。好险!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这程仲德,平日里看起来古板严肃,没想到报复心这么强,套路这么深!他哪里是来兴师问罪的,分明是来考较我,顺便警告我“小子,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我看不透”!
经此一役,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曹营这潭水,深得很!程昱、贾诩这些老资格,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我这点“顺势而为”的功夫,对付主公的奇思妙想或许游刃有余,但在这些老狐狸面前,还得加倍小心,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反噬!
往后在程昱面前,关于厨艺、面点之类的话题,是决计不能提了。不,是连“吃”字都得少提!这老将军的逆鳞,算是被我摸到了,以后务必绕道而行。
唉,这忽悠之路,真是步步惊心。且喝杯热茶,压压惊再说。下次见到奉孝,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他这“大嘴巴”的毛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