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把嘴里的药渣咽下去，喉咙里一阵火辣辣的苦。他扶着岩壁站直身子，视线还有点发飘，但比刚才稳了不少。
楚绾正和柳寒声对峙，剑尖微颤，冷光在她指尖跳了一下。她左手撑着腰侧，动作很轻，像是怕牵动什么看不见的伤。
齐昭没出声。他知道她不想让人看出不对劲，那就别拆穿。
可就在这一瞬，柳寒声动了。
他猛地转身，不再纠缠楚绾，反而朝着悬浮的星核碎片扑去。速度快得像一道影子贴着地面滑过，手里那张黑符已经烧成灰烬，残渣随风散开。
“糟了！”齐昭低骂一句，想冲上去拦，腿却一软，只往前踉跄了半步。
楚绾反应也不慢，抬手就要引星力追击。可她刚催动灵力，胸口突然一闷，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往外撞了一下，剑光晃了晃，硬生生断在半空。
柳寒声已经到了碎片下方。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道血线从手腕划开，鲜红顺着指尖滴落，正好落在星核碎片底部。血珠接触的瞬间，整块碎片剧烈震了一下，红光暴涨，照得整个洞窟像是浸在血水里。
齐昭眯起眼，明心眼自动开启。
他看见的不是简单的血祭仪式——柳寒声的身体周围，正有无数黑色细丝从碎片中钻出，缠上他的手臂、脖颈、脊背。那些丝线泛着暗光，像活物一样往他皮肉里钻。更奇怪的是，每一条丝线的末端都浮现出扭曲的光影，全是同一个字：**贪**。
不是力量灌注，是侵蚀。
齐昭心头一沉。这家伙根本不是在控制星核，而是被它一点点吃进去。
“楚绾！”他喊了一声，“别让他继续！他在被吞！”
楚绾咬牙，强压住体内翻涌的气血，再次提剑逼近。可她才踏出一步，地面就猛地一震，裂开一道缝隙，把她逼得后退两步。
柳寒声站在原地，手掌已经贴上了碎片。
血流得更快了，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双眼开始泛红，嘴角却扬了起来。
“听见了吗？”他喃喃道，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它在叫我……它是我的。”
齐昭死死盯着他，明心眼看得越来越清楚——那些黑色丝线不只是缠绕，它们正在把某种东西塞进柳寒声脑子里。是记忆？还是意志？
他忽然想起之前被引星蛊控制的修士，眼里也是这种血红，动作失控，像被人牵着线的木偶。现在的柳寒声，不过是更大号的傀儡罢了。
“你不是主人。”齐昭低声说，“你是容器。”
话音刚落，星核碎片轰然一震，红光如潮水般扫过整个洞窟。石壁上的裂缝开始蔓延，碎石簌簌落下。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热沙。
柳寒声的身体缓缓离地，悬在半空。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红色纹路，像是血管里流的不再是血，而是熔化的铁水。他的手指抽搐着，嘴角咧开，笑声从低沉逐渐变成狂吼。
“我成了！我是星核的继承者！你们这些蝼蚁，只能跪着看我登顶！”
齐昭被那股气浪掀得往后退了一步，背撞上岩壁。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汗。
楚绾站在不远处，剑还举着，但手臂明显在抖。她看着空中那个越来越不像人的身影，眼神变了。
“他……已经不行了。”她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齐昭点头：“早就完了。从他把手伸过去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他自己了。”
楚绾转头看他：“你能看到什么？”
“我看他身上爬满了‘贪’字。”齐昭苦笑，“这玩意儿不认主，它只挑最想得到它的人下手。柳寒声以为他在掌控，其实早被盯上了。”
楚绾沉默了一瞬，忽然问：“那你呢？你不怕吗？”
齐昭愣了下，挠了挠耳朵：“怕啊，当然怕。但我又没想着要当什么继承者，我就想活着，顺便让别人也活得好一点。它对我没兴趣。”
楚绾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嘴角却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柳寒声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悬在空中，头猛地一偏，脖子发出咔的一声。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却缩成针尖大小。他的嘴还在动，可声音已经不对了——低沉、沙哑，带着回响，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的音节。
“三千年……终于……通道开了……”
齐昭浑身一紧。这不是柳寒声的声音。
楚绾立刻抬剑，星力重新凝聚，可还没等她出手，柳寒声突然抬手一挥。
一股无形的力量横扫过来，齐昭只觉得胸口一压，整个人被拍到岩壁上，半天喘不上气。楚绾也好不到哪去，剑脱手飞出，砸在远处石堆里，溅起一串火星。
柳寒声——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那个东西——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那眼神没有情绪，只有审视，像在看两件可以拆解的工具。
“凡人。”那声音说，“你们打断了献祭，毁了第一具躯壳。这一次，不会再失败。”
齐昭挣扎着坐起来，嗓子眼发腥。他抬头盯着那个悬浮的身影，忽然笑了：“你说我们毁了躯壳？那你现在待的这个，不也是个壳吗？”
那东西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这句话。
齐昭趁机爬起来，靠在楚绾身边，压低声音：“等会儿我拖住他，你找机会打碎碎片。”
“你疯了？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我又不用打赢他，”齐昭咧嘴，“我就是个药铺学徒，打架本来就不擅长。但我能说话，能烦死他。”
楚绾瞪他一眼：“别逞能。”
“我不是逞能，”齐昭搓了搓手，“我是真觉得，一个连自己声音都保不住的人，谈什么继承？”
他刚说完，柳寒声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
那只手猛地抓向自己的脸，指甲在皮肤上划出几道血痕。他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和谁争夺控制权。片刻后，原本沙哑的声音消失了，换回了柳寒声自己的语气，只是带着惊恐。
“快……打断连接！它要彻底进来……”
齐昭和楚绾同时一怔。
柳寒声的眼球快速转动，额头青筋暴起，像是在拼命抵抗什么。他的手颤抖着指向自己的心口，又猛地收回。
“来不及了……它已经……扎根了……”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又被压了下去。
那股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清晰，更冰冷。
“躯壳稳固。通道完成。”
红光猛然炸开，整个洞窟被照得通明。柳寒声的身体完全被血色包裹，像一颗正在孵化的卵。
齐昭一把拽住楚绾的手腕：“跑不了了，只能拼。”
楚绾盯着那团红光，慢慢点了点头。
两人刚要行动，空中那团血色忽然静止了一瞬。
接着，柳寒声的嘴角缓缓拉开，露出一个不属于他的笑。
“这一次，”那声音说，“我会亲手碾碎你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