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上湿漉漉的束腰外衣和裤子,终于回到了集市。起初我上岸的地方偏了几百步,只能沿着岸边摸索到附近的码头。夜里就算月光再亮,辨认地标也很困难,不过我最终认出了埃斯法利亚家族的建筑 —— 正门被柔和的蓝色光线照亮。我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发现是皮勒举着一盏血脉科技灯 —— 上次我和巴布进来时,就是这个守卫找我们麻烦。一看见他,我就莫名感到不安,那是巴布残留的恐惧在作祟。
这种情绪反而激起了我的逆反心理 —— 我必须摆脱这种懦弱的不安,证明自己足够勇敢,证明我就是我。无论如何,我都要和皮勒对峙。我在脑海里搜寻上前搭话的理由,隐约想起妈妈提过会去埃斯法利亚的办公室查看一些文件。要把弗龙德家族的答复尽快传达给她,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去那里。
我把独木舟拴在码头上,希望贾斯敏下次来的时候能取回它,然后朝着那片蓝色光线走去。我靠近时,那守卫高大的身躯僵了一下。“站住!” 他结结巴巴地喊道,把长矛对准我,“报上名来,说清楚干什么!”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
“皮勒,你好啊,” 我回答,“不认识我了?”
他打了个哆嗦 —— 我的声音听起来肯定特别诡异。“不、不认识。报名字和来意!”
“两周前巴布带我进来过,当时我受了伤,是他帮的我。”
“哦!” 他的声音松了口气,带着喘息,“弗龙德少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出来?”
我当时用的是这个名字?我的急智连自己都惊讶。“我要给玛娅将军带我父亲的消息,听说她在里面。”
他点点头:“对,她在。我这就给您开门。”
我心里一阵发紧。几周前才刚发生过破坏事件,安保不该这么松懈才对?我把疑问告诉了皮勒。
“我们…… 没来得及展开调查。” 他背对着我找钥匙,“现在只剩几个文书了。”
“那弗农上尉呢?”
“他是猫头鹰之血拥有者,确实是个厉害角色,却不是个好指挥官。”
我抬头看向门上方的鹰徽:“说上级坏话,未免太蠢了吧。”
“弗农上尉才不在乎。”
我哼了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试的第一把钥匙没打开锁,第二把也一样。要不是他是个人渣,我或许还会同情他几分。
“你为什么觉得埃斯法利亚家族被人破坏了?” 他的语气很随意,随意得反常。
我忍住笑意。这正是我想要的对峙机会。“你们大部分同伴都不见了,不然为什么要让玛娅 —— 她都不算你们的人了 —— 来统筹应对杜雷的准备工作?”
皮勒转过身:“说说看,你凭什么确定我们被破坏了?” 他故意摸了摸长矛。来了 —— 在他对 “弗龙德少爷” 的谄媚伪装下,藏着一个暴躁又专横的人。
“除非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踹我头,还扇我……” 我及时把 “我” 咽了回去,“…… 我的文书同伴。”
他咽口水的声音几乎都能听见:“你…… 当时醒着?”
“醒个鬼,你这蠢货,我那是癫痫发作。” 其实我根本没发作,但没必要让他知道,“可我还没蠢到没发现我和塔斯马罗尼头上都多了块新淤青。” 一个逝去男孩的残念在我体内翻涌。巴布肯定不喜欢冲突,可我 —— 不管我体内流着什么血脉 —— 都不是巴布。眼睁睁看着他对我死去的朋友做过的事就这么算了,这违背了我仅有的几条原则。我要好好折磨这个渣滓,直到我满意为止。
那守卫总算找回了镇定,再次质问我:“这都不重要 ——”
我嗤笑一声:“不重要?你天天欺负的那个男孩,已经死了。” 我往地上啐了一口,毫不掩饰我的恨意,“你把他的日子搅得一团糟。”
“塔斯死了?” 那士兵的嘴微微张着,好像他有资格惊讶似的。
他的注意力全被这个消息吸引,没注意到我用的词。“地狱” 是邪教徒的说法 —— 幸好皮勒是外地人,不然他可能会察觉到我的来历。这真是个低级错误,我以前从没犯过。可就算侥幸没露馅,也压不住我越来越旺的火气:“你根本不在乎,从来都不在乎。你殴打他、欺负他、斥责他,而他本来就比谁都孤独无依。”
“那是 ——”
“要是你本职工作做得好点,他或许还活着。说不定其他人也不会死。”
他绿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才不会被他吓住:“我怎么不敢?你这恶心的废物。” 我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话越来越清晰,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了,“这都是你搞出来的。”
皮勒握紧了长矛:“就算你是弗龙德家的人,也不能这么无礼。”
“你连否认都不敢。”
他的嘴唇向后撇着:“我、我是失职了,行了吧?可这都不重要。”
他这么轻易就承认了过错,反而更让我生气。怎么能这么平淡地承认,还转眼就抛在脑后?我恨他,发自内心地厌恶他,真希望他彻底消失。
皮勒比我高近一英尺半,可我挥出的拳头还是擦到了他的下巴。他踉跄着退到门上,我又一拳打向他的肚子,可拳头撞上他的鳞片甲时,剧痛瞬间传来。我气急败坏地咒骂着,一边捂着拳头,一边把至少四位神明的名字都念了个遍,完全没注意到皮勒正挥着长矛朝我打来。
矛杆砸在我肋骨上,其实不算太疼 —— 我们离得太近,这一击没什么力道。更让人担心的是,那士兵正伸手去拔腰上的剑,脸气得扭曲。我的狐狸之血,再加上多年来妈妈教我的技巧,让我趁机把他的长矛夹在了胳膊下面。我猛地一拧,把长矛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可那家伙的剑已经抽出了一半。幸好我手里这新武器的木柄,正好能狠狠砸向他的脸。
我又连打了两下,他才举起双手挡在我武器前,勉强拦住了后续的攻击。可他仓促的防御给了我机会 —— 我把长矛歪向一边,从他腋下插过去,限制了他手臂的活动范围。我用肩膀猛地撞向他的肚子,然后试图解开他的剑带。我的手指异常灵活,像鱼儿跃出水面一样,眨眼间就把还在剑鞘里的剑扔了出去,丢进了漆黑的夜里。
尽管我借来了狐狸之血的灵巧,却还是没快到能躲开皮勒顶向我肚子的膝盖。我轻轻咳嗽起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抓住了他的腿。我想起萨什最喜欢的一个招式,脚向后一勾,从他两腿间穿过,缠住他另一条膝盖的弯处 —— 要不是狐狸之血让我对身体的掌控力变得更强,这个笨拙的动作根本做不出来。我用力一拉,我们俩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闷哼着想要爬起来时,我从他身下钻了出来,一脚踢在他的侧脸。那高个子男人被踢得滚了一圈,却还是晕乎乎的,站不起来。我又踢了他一脚,这次他退无可退 —— 已经靠在了办公室的砖墙上。我弯下腰,抓住他的胳膊按在身体两侧,然后跪在他胳膊上。他动弹不得后,我开始一拳接一拳地打下去。
这太容易了。我真希望皮勒能厉害点 —— 能伤我更重些。拳头渐渐沾满鲜血,滑腻腻的,和我脸上滑落的泪水形成一种扭曲的呼应。
妈妈果然像我预料的那样,及时制止了我。她把我拉进房门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挣扎了。皮勒以后说话可能会含糊不清,但至少还活着。比起巴布,他已经算幸运的了。
我跟着她上楼来到办公室。两个文书看着我进来,一言不发。妈妈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庞大的身躯坐在两把没有扶手的椅子上 —— 大概得两把椅子才能撑住她的重量。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事情进展得这么不顺利?” 她声音低沉。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是,弗龙德家族会去开会,虽然不太情愿。”
妈妈点了点头,点了好长时间。
“上次我来这儿的时候,他踹了我的头。”
“原来是这样。” 妈妈低下头,和我对视,“刚才那场架,就是因为这个?”
我移开目光,点了点头。她又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向后靠了靠。
“对了,弗农在哪儿?”
“你说那个猫头鹰之血拥有者?” 她含糊地挥了挥手,“我让他帮我做点事。”
“那,” 我环顾四周,正好撞见那两个文书慌忙把目光转回工作上,好像刚才没盯着我看一样,“你现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