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血脉拥有者说得对。我从骨子里感觉到了。可妈妈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她突然动了,速度快得我几乎看不清 —— 一巴掌扇在那男人的侧脸。要不是被铁链拴着,这力道足以把他从椅子上掀翻。我心中熊熊燃烧的自我厌恶,瞬间弱了下去,只剩下一点余烬。那男人眨了眨眼,嘴巴开合着,血从他耳朵里流了出来。
妈妈蹲下身,和他平视:“我没杀你,只有一个原因。” 她的声音低沉,像雪崩一样致命,“你有我想要的信息。要是你再想挑拨我伤害我的家人,我就开始一根根打断你的骨头。等我没耐心了,就把你彻底打垮。明白吗?”
他舔了舔嘴唇:“我只是想 ——”
妈妈夸张地叹了口气,打断他,然后伸手绕到椅子侧面。一只大手攥住他的手,猛地一拧,他的一根手指就断了。我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但很快就被他的嚎叫声盖过。妈妈捂住他的嘴:“别盯着那孩子看。看着我。”
他点了点头。妈妈笑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先说说你叫什么。”
“塞尔,” 他啐了一口。
“之前是什么头衔?”
“来这儿之前,值钱的头衔都被剥夺了。”
妈妈慢慢点头:“好,塞尔。莱登家族为什么要来‘街区’?”
他的笑声很勉强:“你明明知道答案。”
“为了血脉,是吧。” 她顿了顿,“你们人手太少,收集不到多少。我换个问法。你们家族的人,到底想从这座城市里拿走什么?”
“你的 ox 之血。或者说,是杰克逊上尉的 ox 之血。”
妈妈冷笑一声,伸手又去抓他的手:“撒谎。没必要为了一个人的血脉,就破坏整个埃斯法利亚探险队。再说一遍,说实话。”
他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垂了下去 —— 那点逞强的底气已经耗尽了。“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那个文书。”
他恶狠狠地咒骂起来:“那个小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法告诉你。”
“但你可以,塞尔。”
“你可真有意思。” 他空洞地笑了笑,“除非我想掉脑袋。”
“不,塞尔,” 妈妈呼出一口气,“你会发现,告诉我你们的目的,对你和你的家族都有好处。”
这个丑陋的血脉拥有者怀疑地盯着她。
“我先告诉你我想要什么。再过不到一周,杜雷就会造访这座城市。”
他嗤之以鼻:“和其他神明比起来,那只蜥蜴温顺得像只小羊。我觉得像你这么厉害的战士,要躲开它根本不难。”
“你说得当然对。但我担心的不是那只蜥蜴,而是它携带的疾病。要是瘟疫蔓延到湖里,这座城市就完了。就算没蔓延,我的孩子们也可能在对抗中死去。”
塞尔瞪着她:“你在乎这些干什么?趁它来之前赶紧走啊。”
“你真就这么无知?” 妈妈皱起眉头,“那只蜥蜴走过的地方,会留下上百只寄生怪物。我或许能杀出一条路,但我的孩子们肯定活不下来。逃去渡鸦的尸体所在的方向,更蠢。我不是探险家 —— 未知的土地饿死我的可能性,比救我的可能性大多了。”
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难道是我和弟弟妹妹们,阻止了妈妈逃走?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带着指责。
“我只想保住这座城市。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找到和你一起的那些血脉拥有者。要是你告诉我,你们这个小队来这儿是为了什么,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海豚之血拥有者的眼睛睁大了,他在椅子上坐直了些:“你不是埃斯法利亚家族的人吗?你就不怕惹恼他们?”
妈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个表情让我脊背发凉:“我敢肯定,对他们来说,‘街区’比莱登家族想要的东西更重要。要是他们不这么想……” 她顿了顿,表情变得冰冷,“那我就用我的名声,让他们付出代价。真到那一步,我也不怕。”
塞尔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是为了猫头鹰之血拥有者,弗农。他知道怎么把渡鸦之血从其他血脉里分离出来。”
妈妈点了点头:“我猜也是。你们需要他那套具体的方法,对吗?”
“对。可我们找了又找 —— 他根本不用符文。那方法全在他脑子里。”
妈妈的表情没变:“就算他不用,我想弗农的本事,足够画出能传授这套方法的符文。”
“他不会同意的。”
“等他听到我的条件,就会同意了。”
我们的俘虏咧嘴一笑:“那你能放我走了吗?”
“不能。要是谈判失败,你还得帮忙对付那只蜥蜴。”
“不然呢?”
“不然我就把你的血脉,给更愿意帮忙的人。”
他叹了口气:“好,好,你说服我了。”
旁观妈妈审问的过程,比我预想的更让人不安。就在她不断追问那个男人,莱登家族小队穿过荒原的具体路线时,我悄悄离开了。
布莱克在房子里等着 —— 这里空荡荡的,除了窗户上的百叶窗,什么都没有。我爬进房间时,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感觉好点了吗?”
我挠了挠头:“我也说不清,布莱克。”
妈妈去追查莱登家族的人了,她给了我一个他们可能在的位置的描述,以防她在路上被耽搁。达什在妹妹的搀扶下,很快也来了。我们在旁边一间小屋里安顿下来,希望能离那个海豚之血拥有者远些,不受他影响。
达什和我在讨论我们对目前情况的看法,另外两个人则时不时地睡过去。这一夜太长了,他们俩都没有那只蜥蜴那样的耐力,抵挡不住疲惫。
“不对,” 弟弟争辩道,“妈妈会想办法把它挡在城外的。要是水源真那么重要,她肯定会让杜雷离得越远越好。”
“我懂你的意思,弟弟,可你真觉得在开阔地带和神明对抗,是个好主意吗?”
“以前对付渡鸦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他反驳道。
“‘他们’的存活率可不高。我真觉得,就算只有当初那几分之一的人,也对付不了那只蜥蜴。”
“据说那只蜥蜴没以前的渡鸦那么好斗。”
“可那只蜥蜴还带着一群怪物呢。”
他突然眼睛一亮:“你说我和萨什能从那些怪物身上获得神之血吗?”
我知道我们这些谋划都是白费。我见过神明,四个孩子待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布莱克大概也隐约知道 —— 他年纪够大,还记得当初有多少弑神者死了 —— 但那对双胞胎一无所知。我们的讨论,反倒让这件事变得平常了些,把他们的恐惧变成了兴奋。鼓励他们这样,到底对不对,我也说不准,但我不想看到弟弟妹妹害怕。
“你觉得那会是什么样子?” 达什问。萨什歪着头,缠在一起的头发晃了晃。她装睡的本事,可比她自己以为的差多了。
“他们有时候不是叫杜雷‘瘟疫之神’吗?”
达什点了点头:“对。我好像还听过别人叫它……” 他抬头看着满是破洞的天花板,努力回忆着,“‘痛苦之神’?”
我把手上下晃了晃:“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是‘苦难之神’。” 妹妹从角落里突然开口。
“对,就是这个。”
她的双胞胎哥哥打了个哆嗦:“听起来好恶心。”
我哼了一声,表示同意:“不过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头发里沾了粪水更糟吧。”
“我可不确定 ——” 他顿了顿,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喂!那明明是你的错!”
萨什在角落里动了动:“你们俩又干什么了?”
“达什掉进厕所里了。” 我抢先回答。
他惊恐地叫起来:“我才没有!”
我哈哈大笑,达什则气得说不出话。萨什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立刻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细节多得过分。虽然现在正是捉弄他们俩的好机会,但我却莫名觉得有些疏离。双胞胎在说话,一个说得太快,让人听不清,另一个则听得入了迷。布莱克在角落里打着呼噜。星星透过头顶的破洞,洒下光亮。我多希望这一刻能变成一幅挂毯,或是一幅画,这样我就能把它偷过来,永远带在身边。
可这片刻的宁静还是过去了。他们都在看着我。
“怎么了?我刚才没注意听。”
妹妹啧了一声,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妈妈刚走没多久,对吧?”
“是啊……” 她想说什么?
“那你能追上她,对不对?”
我咂了咂嘴。ox 之血拥有者短距离速度最快,但蜥蜴之血拥有者能日夜不停地跑。可对方是妈妈啊。“或许能追上?但我觉得,谈判的时候,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你把楼下那个血脉拥有者的海豚之血取来带上呢?”
“…… 你说什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达什接过妹妹的话头:“妈妈要去的地方肯定很危险。我相信她要是有个海豚之血拥有者帮忙,肯定会好很多。”
我盯着他们俩。他们脸上满是期待,就像在一堆煤里找到了宝石。“那样会杀了他的。你们…… 知道吧?”
达什苍白的眉毛皱了起来,一脸困惑:“可他之前想杀你啊。他是个坏人。”
萨什也点头同意:“为了帮妈妈,他的命根本不算什么。”
这种想法,完全是因为他们不懂事。那一刻,我恨透了他们俩。“不行,你们两个笨蛋。” 我的语气异常严厉,“不能就因为你们俩这么说,我就去杀一个俘虏。”
他们都愣住了。“可是奥维,” 萨什小声辩解,“妈妈可能需要你帮忙啊。”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让我做什么。”
达什生气地皱起眉:“你就是个胆小鬼。”
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离开。我已经太激动了,可他们这种天真的冷酷,实在让我无法忍受。“就算我能帮上忙,也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他根本一文不值!” 见我态度强硬,他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们根本不知道玛娅是什么样的人。她能 ——”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她送死?” 达什大喊起来。布莱克被喊声惊动,动了动。萨什举起手,嘴巴张了又合,像个坏了的玩偶。
“她杀了我那该死的父母,” 我咆哮道,“这世上就没有她毁不掉的东西。”
双胞胎盯着我。我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为什么,奥维?” 萨什声音发颤地问。
我揉了揉额头:“他们是邪教徒。他们就是群该死的邪教徒,妈妈杀了他们。所以 ——”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 达什啐了一口,“就因为她帮这个世界除掉了那些垃圾?”
他语气里的恶意,让我的血脉沸腾起来。我突然想到,我完全可以精准地摧毁他们:先揭露他们对邪教的痛恨,再告诉他们,他们的亲生父母也是邪教徒。我可以揭穿他们的真实出身。一想到他们会痛苦,我心中的怒火就熄灭了。他们以前问过我,知不知道他们亲生父母的事,我每次都撒谎。这个谎言,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
我不能毁了他们的念想。
“我只是……” 我闭上眼。不管怎么解释,都会暴露太多。我还没勇敢到能那样袒露自己。“不是的。她不会有事的。就…… 尊重我的决定,好吗?”
弟弟嗤笑一声,一句话没说就冲了出去。萨什看看我,又看看他离开的方向。“快去追他,妹妹。” 我对她说。她站起身,匆匆追了出去。
布莱克轻柔的呼噜声,填满了这间破旧、摇摇欲坠的小屋。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