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塔” 与 “血塔” 是构成这座城市的八对尖塔中最边缘的一对 —— 也可以说是最靠前的一对,取决于从哪个角度看。难民营呈椭圆形环绕着这片构成城区的土地,四个主要方向各有一个 “光复会” 办事处,因此 “边缘” 与 “靠前” 的区分,不过是概念上的。这两座尖塔与 “荒原塔” 一样,都位于城市外围,原因也相同:它们周边的环境普遍令人不适。
“烟塔” 得名于其顶端常年喷涌的浓烟 —— 这些烟雾来自城市这一侧的锻造厂。几十年来,它原本洁白的塔身已被黄褐色污渍染得斑驳不堪,表面还覆盖着一层不明物质形成的薄膜。大部分重要的血术装置研发工作都在 “烟塔” 内进行,不过我聊过的几位 “猫头鹰血脉” 铁匠,都对尖塔木墙后制造的东西守口如瓶。普通人可以在尖塔下层以高价购买最新的血术装置 —— 这足以证明,即便在饥荒时期,城里仍有不少人钱多到没处花。
而 “血塔” 才是真正让我难以忍受的地方。在它弧形的塔身内,大部分谷物、块茎、蔬菜和肉类的加工工作都在此进行。这些食材要么由收割者采集而来,要么来自尖塔周边不断扩张的农田 —— 这些农田是猎手和收割者完成工作后留下的。耕种是份危险的活计:尽管有巡逻士兵巡逻,怪物仍可能从森林中游荡出来,毁坏田地或杀死那些倒霉的农夫。幸存的收成会被运回城里,要么存放在特制的冷藏室,要么送往 “血塔”。在这座尖塔内,一部分食材会直接分发,其余则会被风干或熏制,兽皮也会在这里进行鞣制 —— 这也是 “血塔” 气味难闻的原因。但难闻的气味,我还能忍受。
正如其名,“血塔” 会 “流血”。从塔顶到塔底,一道道红色粘稠液体缓缓流下,汇集到底部的沟槽中 —— 那里收集着内脏,之后会被重新运送上塔。每次路过,我都刻意不去看这景象。
尽管 “烟塔” 与 “血塔” 位于城市的另一端,但挤过人群,只需二十到四十分钟就能到达。这片区域我们大多很熟悉:两座尖塔之间的下层集市,售卖着绝大多数与收割相关的商品。也就是说,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采购植物、硬木、白木、矿石、可食用植物,以及最重要的 —— 肉类。我之前就是在这里低价出售我们猎杀怪物获得的素材。
“…… 所以,他们就在‘血塔’那边?” 我问道。
几个月来,我定期来这个集市,有机会与大多数常客混了个脸熟。过去半小时,我和基特一直在打听我们要见的商队的下落。
大家的回答都差不多。“没错,文尼。” 一个裹着破布、面容憔悴的女人回答道。
她售卖用怪物骨头雕刻的小饰品 ——“猫头鹰血脉” 者常把这些骨头当作制作血术装置的基底。我曾和她聊了几个小时关于珠宝的话题。
“大多是普通人,但有几个看着不好惹,” 老妇人继续说道,“装备精良,像是商人之类的。文尼,你确定要为他们干活?”
“应该是。你看到他们往哪去了吗?”
“就在‘血塔’那边。”
我点点头:“谢谢你,伊玛。” 说着,我拄着戟,慢慢蹲到她面前,“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发黑的残牙:“要离开这里了?啊,那太好了,文尼。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还有,最好看好那个姑娘,别让她把哪个可怜人劈成两半。”
我转头,正好看到基特摩挲着剑柄,盯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收割者。
“基特!” 我大喊道,“我们该走了。”
她猛地转身:“终于要走了!” 女剑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老天,谁会问六遍路啊?”
“你以为我们来这儿干嘛?” 我压低声音,“这不是闹着玩的,基特。我们要确认、再确认、再三确认 —— 我们之前说好的。”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磨磨蹭蹭!”
我叹了口气:“要是你没对每个遇到的壮汉都用眼神‘骚扰’,我们说不定能快不少!”
她向后一仰,嘴巴张着,却没发出声音:“你这……”
“这都快算犯罪了。” 我咧嘴一笑,“幸好你还没动手。”
“呃。” 基特俯身,往地上啐了一口,“走了。”
她反常地没有反驳,我头巾下的眉毛都快挑起来了。最后,我带着她朝目的地走去,同时抬起胳膊,向埋伏在上方平台的戴维安和惠普比了几个明确的手势。
我们分成了三组,每组路线和任务都不同。对潜在雇主来说,我和基特的身份已知,而且我们无疑是小队中最擅长近距离格斗的人。这两个特质让我们最适合接近商队,探查对方是否有恶意。而且我们不是异变者,谈判起来也会更顺利。
戴维安和惠普则会占据附近能找到的制高点,用我藏起来的望远镜观察我们。惠普会留意商队的动向,若有人做出可疑举动,就通知我们;戴维安则负责保护她,必要时帮我和基特脱身。只要老人遮住脸,女孩假装自己的跛脚是暂时的,他们说不定还能混进人群。要是商队在附近安排了岗哨,他们俩肯定能发现。
罗尼、加斯特和基特的家人则坐在一辆装满东西的马车里,停在几座尖塔之外。罗尼曾试图说服我们带他们一起来,但这个大块头太显眼了,而且需要他帮忙赶那头超载的驴。加斯特行动太慢,遇到危险根本没法及时撤退。一旦发生意外,惠普会用符文饰品通知她,我们会在另一个地方集合。
绕过 “血塔” 侧面时,我检查了一下戟上怪物骨头装饰是否有破损,迅速拉紧投石索的绳结,确认腰带背面的袋子里装满了石头。出发前,我们没能找到足够大的盔甲给我穿 —— 不过戴维安保证,下次猎杀怪物后,他能拼凑出一套 —— 所以我只穿了件从一个高大收割者那里换来的耐磨衣服。我的剑仍挂在腰上,剑鞘裹着几层我藏起来的彩布。我特意决定,几乎所有其他东西都留在原地。
大家都坚持只带 “必需品”,坚决不让我的任何收藏品占用空间。那些我多年来精心收集的东西?只能留在 “荒原塔” 里积灰,而班 —— 被锁在不知多少层安保之后 —— 成了城里唯一可能用到它们的人。尽管不情愿,但我明白他们的意思。可基特都能带着鲁特琴,我为什么不能带我的珠宝?
我嗤笑一声,看向身边的基特。她的兽皮盔甲上的血迹大多已清理干净,但仍有污渍残留。加斯特主动提出帮她彻底清理干净,她却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 在我看来,这完全是品味问题。她的头盔护住了大部分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