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的暖阁里,檀香的气息沉静而悠远,与翊坤宫那边吃酸黄瓜吃个不停的压抑形成了两个极端。
太后雅正毫无形象地瘫在软榻上,一手拿着本话本子,另一只手闲适得摸着几只瘫成猫饼的喵喵。
耳边传来竹息刻意压低的禀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求见。”
乌雅动作一顿,眉头下意识地就拧了起来。
白日里富察贵人身边那摊刺目的血迹和凄厉的哭喊声还在眼前耳边晃悠呢,这皇后,不去忙着清扫自己那些阴私勾当留下的首尾,跑她这儿来干嘛?
难不成真以为她那天那句“不管了”是气话?
她可清清楚楚记得,原剧里端妃可是捡走了富察贵人慌乱中掉落的香粉盒子,内务府那边,安陵容“精心”调制的那批香粉,也是太后给皇后扫的尾!
现在她可啥都没干,皇后不忙着查漏补缺跑她这干嘛?!
难道她真的这么自信?觉得她那点打胎计划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心里翻腾着这些念头,乌雅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慈和模样,只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让她进来吧。”
厚重的锦帘掀起,皇后宜修款步而入。
她依旧穿着白日那身端庄的明黄色宫装,只是卸了些钗环,显得人素净了些许,眼下也是遮不住的疲惫,一副心力交瘁、悲天悯人的姿态。
她走到太后前,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臣妾给皇额娘请安,深夜惊扰皇额娘清静,实乃臣妾之过。”
“起来吧,坐。”乌雅指了指自己对面,语气平淡无波,“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依言起身坐下,却并未立刻回话,而是微微垂首,双手交叠在身前,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酝酿情绪。
殿内一时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
“臣妾……”皇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不是乌雅氏预想中的慌乱和求助,“是为着华妃妹妹的事而来。”
“华妃?”乌雅氏一愣,完全没料到这个展开,脱口反问。
她脑子里那根紧绷的“打胎案善后”弦儿“嘣”地一下松了,随即涌上一股荒谬感。
这皇后,不按剧本走啊?大半夜的,富察贵人那摊子血还没擦干净呢,而且又出了个怀孕的宠妃,她不在景仁宫计划打胎事宜,她跑来这关心华妃?
“是,”皇后微微颔首,眉眼间是恰到好处的忧色,“华妃妹妹今日……心中郁结难解,听闻莞贵人有孕,回宫后……用了不少酸物,臣妾担心她伤了脾胃。”
“更紧要的是,”她顿了顿,抬眼飞快地瞥了一下太后的神色,才继续道,“华妃妹妹向臣妾提及,宫中太医调养多年,始终未能如愿,她……她想从宫外,请一位精通妇科的大夫进来瞧瞧。”
皇后面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声音依旧平稳:“华妃妹妹性子急,大约是觉得……宫里的方子见效慢了些。”
“只是…这宫外的大夫……毕竟不比太医院知根知底,贸然入宫,恐有不便。”
“但华妃坚持如此,臣妾也不好强行阻拦,便特来请示皇额娘,此事……该如何处置?”
“请……请宫外的大夫?”乌雅强压下心头的万马奔腾,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华妃她……倒是心急。”
【华妃请大夫?!】
【我勒个去!光记着不能让安陵容闻出麝香,倒忘了这茬了!】
【胖橘啊胖橘!你是把欢宜香的麝香撤了,可你小老婆被那玩意儿腌了快十年啊!】
【这味儿都入骨了懂不懂!】
【来个稍微有点子医术的大夫,一搭脉,妥妥的“麝香深度中毒后遗症患者”诊断书就拍脸上了!】
【这不完犊子了吗?胖橘的面子往哪搁?华妃那暴脾气知道了还不得把紫禁城屋顶掀了?】
【烦死了,狗胖橘你要是不想要华妃生,就不要睡她啊!实在不行你给华妃绝育啊!非得整那个麝香!就这么自信不会露馅吗?】
【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还有管住别人的肚子!没本事的玩意儿!这么能耐你怎么不让自己那玩意儿不中用啊?!】
【NNd!还得给狗儿子稍善后!】
死脑快想!到底该怎么整?!
乌雅脑子转得飞快,按她穿越前看的剧情,这时候她应该把那个即将进宫的大夫叫来,美其名曰“给竹息姑姑瞧瞧”,然后私下里暗示:“进了翊坤宫,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把嘴缝上!懂?”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一巴掌拍死了。
竹息是谁?那可是太后身边第一等的心腹,身子不适看个太医那不是简简单单?还轮得到要请宫外的野大夫看病?!
这消息传出去,谁还不知道有猫腻啊?怕是连翊坤宫门口那对石狮子都骗不过!
啧,麻烦!
这烂摊子,说到底还不是胖橘和原身当年造的孽?可谁让胖橘现在是她的好大儿呢?该擦的屁股还得擦。
乌雅心思电转,心里的小灯泡“叮”地亮了。
她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皇后略显紧绷的侧脸,慢条斯理地开口:“华妃既然想请,那就让她请吧。”
“女人家想当母亲的心,哀家明白,堵不如疏,强压着,反倒让她心里更不痛快,生出怨怼来。”
皇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料到太后如此“开明”。
这……这和她预想的反应完全不同!太后难道不担心宫外大夫看出什么不该看的?然后提醒华妃?
“不过呢,”乌雅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敲了敲光滑的炕桌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这宫外的大夫,终究不如太医院知根知底,对宫里的规矩、贵人们的体质,也未必全然知晓。”
“骤然请进来给华妃诊脉,万一误判了,倒是不美……华妃年轻气盛,若听了什么不合心意的话,闹将起来,也坏了规矩。”
皇后立刻会意,接口道:“皇额娘思虑周全。臣妾也顾虑于此。”
“嗯。”乌雅满意地点点头,这皇后,揣摩上意的本事确实一流,于是便抛出关键,“这样吧,你领着那大夫进宫时,也不必急着去翊坤宫,先绕道太医院一趟。”
“太医院?”皇后一怔。
“正是。”乌雅氏颔首,眼神带着一种“你办事我放心”的深意,“华妃这些年,身子骨如何,用的什么药,太医院里都有详细的脉案存档,你让人领着那宫外的大夫,先去瞧瞧这些脉案,让他心里有个数。”
“也好让他知晓,宫里的太医们,并非不尽心,有些事……是积年旧症,非朝夕之功可解。”
乌雅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饱含深意地看着皇后,“看完了旧档,再让人‘提点’那位大夫几句宫里的规矩,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得有个数。”
皇后是何等人物?瞬间就明白了太后的用意,这是把“封口”的任活儿,交给了她啊。
皇后立刻垂首应是,姿态恭谨无比,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皇额娘思虑周全,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定会办得妥妥帖帖。”
“嗯,你办事,哀家一向放心。”乌雅淡淡的应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皇后见状,会意告退。
这时,系统迟来的提示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