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打闹闹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李娟家的院门口。那是个和张宇家差不多大的院子,只是比张宇家多道院墙,院门口种着一棵石榴树,这会儿正开着红艳艳的花,像一团团小火苗,映着暮色格外好看。
李娟推开虚掩的院门,朝里喊:“妈,我回来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石榴树叶的“哗哗”声,没人应声。她又提高声音喊了两声“妈”,声音在院子里打了个旋,还是只有空荡荡的回声。李娟知道母亲屈梅芳肯定还没回来,只是心里有点担心,她攥着衣角,眼神里带着点不安,因为山路崎岖,太晚夜黑了不好走。好在他们经常走的小路邻近几家人外出或者进城坐车时要走,道路两侧的杂草树梢之类的,经常有人割除。
张宇把帆布包往院子里的石桌上一放,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看来阿姨还没回来,要不我再陪你一会儿,等阿姨回来了我再回家?”
李娟抬起头,眼睛里瞬间亮了,像蒙尘的星星被擦干净了,她笑着点头,嘴角的梨涡都露出来了:“嘿嘿,好啊!”
张宇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耳尖有点发烫,嘴硬道:“我……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害怕,才想着陪你一会儿的,可不是特意想留下来的。你别多想啊。”
李娟“咯咯咯”地笑起来,弯着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一只手还扶着门框:“我也没说啥啊,你解释啥?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思,心虚了?”
张宇的脸“唰”地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像被夕阳染过似的。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不说了,我,我,我……唉,算了,随你怎么想吧。”他转过身,假装看院子外的石榴树,可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往李娟那边瞟,看她笑弯的眉眼,心里也跟着有点发甜。
李娟笑得更欢了,正笑着,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屈梅芳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却很温和:“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呢?从大老远就听见你的笑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捡着金元宝了呢。”
李娟赶紧止住笑,跑过去挽住屈梅芳的胳膊,晃了晃,像只撒娇的小猫:“妈,你可算回来了!没啥,就是跟张宇闹着玩呢。你吃了没?”
屈梅芳拍了拍她的手,她目光落在张宇身上,笑着问:“小宇也在呢?你家今天麦子收完了?今天太阳还大,肯定累坏了吧。”
张宇站起身,双手放在身侧,恭敬地回答:“收完了,阿姨。我家今年种的面积小,就种了三亩多地,收的麦子够自家吃面就行。我妈身体不好,太多了种不动。”
“够吃就行了,”屈梅芳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种多了也是白受累,现在粮食价钱又不高。你看小娟她三婶家,今年种了十多亩麦子,从早上天不亮就开始收,一直收到下午一点多,中间就啃了个干馒头,累得饭都吃不下。休息时算了一下账,除去收割机的工钱、买化肥农药的成本,压根没剩几个钱,倒是把人累得半死不活的,不值当。”
张宇和李娟跟着屈梅芳进了屋,三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唠家常,屈梅芳问起张宇最近的学习情况,又叮嘱李娟:“你数学不如小宇细心,平时多问问他,别不好意思。”李娟在一旁乖乖听着,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张宇,惹得张宇又开始脸红,只好低头抠手指头。屈梅芳还说起村里的新鲜事——村西头老李家的猪下了八只崽,个个胖乎乎的;村东头的小芳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村头的老槐树又开了花,香得能飘半条街。张宇和李娟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插一两句话,屋里的气氛暖融融的,像被炉火烘着似的。
聊了大概半个钟头,天快要彻底黑了下来,院子里的石榴树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远处传来几声鸟叫,还有虫鸣的声音。张宇站起身,说道:“阿姨,您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家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去推麦子呢,晚了怕露水下来,把麦子打潮了。”
屈梅芳也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个手电筒递给他,手电筒的外壳有点旧了,却是满电的,是李娟去年生日时给她买的:“天快黑透了,路上慢点走,这手电筒你拿着,照照亮。要是怕黑,就喊两声,村里晚上静,要不我送送你。”
李娟跟着送到院门口,小声说:“张宇,路上小心点,明天我去找你一起做题,顺便帮忙翻麦子。”她的声音有点小,被晚风裹着,飘到张宇耳朵里,软乎乎的。
张宇点点头,但没有接手电筒,说道“阿姨,手电就不用了,这条路我熟,而且天也不是太黑。”
说完打过招呼就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张宇在小路上走着,路边的野草和泥土陪伴着,风一吹,也跟着晃,像个调皮的小玩伴。
他走得不快,心里还想着刚才李娟笑起来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她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左边脸颊还有个小小的梨涡,比院外的石榴花还好看。
回到家时,院子里已经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泡,挂在旧房的门头上,风一吹,灯泡就晃,把麦子照得忽明忽暗,像撒了一地会眨眼的碎金子。刘桂兰正拿着推板,一点点把麦子往院子中间推,推板过处,麦粒“沙沙”响,像在说悄悄话。张宇赶紧拿起另一块推板,帮着母亲一起推。他的推板比母亲的大些,推起来更费劲,可他还是尽量往前赶,想让母亲少累点。母子俩齐心协力,不一会儿就把麦子推成了一个小山丘,圆圆的,像个巨大的麦堆蛋糕。刘桂兰找来了大块的塑料布,是之前买的厚塑料,防水性好,张宇帮忙把塑料布盖在麦堆上,又用几块石头压在四角,石头是前几年盖房时从河边捡的,又大又沉,能把塑料布牢牢压住,主要是怕晚上淋露水。
忙完这一切,张宇已经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他简单地用凉水洗了把脸,水溅在脸上,凉得他打了个激灵,把剩下的困意都驱散了些。
他喝了口水,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屋,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落在炕上,像铺了层薄纱。他往炕上一躺,脑袋刚沾着枕头就睡着了,连梦里都是麦子的清香和李娟的笑声,还有推板划过麦堆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