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下次就使这‘无痕碎腑锤’!”沙罗多抚掌大赞,又命拉迪继续向众官传阅立储文书。每传一位,安呼硕必跟至近前问:“是真文书否?”
这一次,百官皆喏喏连声称是。传了一圈,没人再敢反对。
沙罗多很满意,笑道:“本汗就说,我车师百官都是人才,像司粮官这样的盲目之人毕竟少数。”接着高声宣道:“尔等既拜吾为汗,本汗宣布,即日起,由众部落首领推举新汗的车师古制,废——弃——不——用!”
已有溜须拍马者奏称,逝者已矣,葬礼可以从简,但沙罗多文韬武略,乃是雄主登基,仪式不可草率,必须隆重操办!
“也可。待匈奴退走,再办不迟!”沙罗多笑而纳之。随后宣布:“明日起罢朝三日,为先汗国葬;众爱卿守孝七日,禁人欲,绝荤腥!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百官哪里还敢启奏议事?一个个如得了回魂仙丹般,口称万安,散朝而去。
…………
车师军队刚刚经历了十里行军,正在休整,一名传令官来报:“掌军,有一位老丈求见。”
车合烈道:“莫非知晓前线军情?带来见我。”
不久,传令官带上一位老者,裹着头巾,身材瘦削。
“老丈,我便是车合烈。”车合烈行礼道:“可是有什么军情相告?”
那老者回道:“非也非也。乃是我曾孙儿调皮,趁着秋风玩纸鸢,挂到那边树上了,一直哭闹。其父早亡,老朽年迈,无计可施。听闻掌军百步穿杨,特求掌军帮老朽将那纸鸢射下来,还与曾孙儿。”
车合烈听罢,略感失望,便叫来身边侍卫:“你随那老丈去,想法儿将他曾孙挂在树上的纸鸢摘下来。”
却不想老者长叹一口气道:“也罢,堂堂掌军,岂是我等小民请得动的?可怜我曾孙儿哟,没了父亲,过得草芥不如……”
说完转身,整了整头巾,一边摇头,一边离开。
那老者整头巾时,一缕暗红色的发丝露了出来,又旋即被老者掖回头巾里。此等细枝末节,换作寻常人自然注意不到,但车合烈却看得真真切切。
“贺兰霜!”车合烈心头一凛,暗自惊讶。
“你们继续休息,我帮老丈射下纸鸢,去去就回。”车合烈对侍卫道。
侍卫斥那老者:“你这老翁!此等小事,怎敢烦劳我们掌军出手?再说,大军只休整片刻……”
“军为鱼,民如水,老丈指名求我,我岂可傲慢?若巴老将军传令开拔,你们先走便是,我自会赶上。”车合烈说完,随老者转过林间小道,没了踪影。
“贺兰姑娘!”车合烈行礼道:“不辞远路来寻车某,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贺兰霜转过身去,扯下易容面皮,把面纱带好,才转回身来,摘下头巾,一头暗红短发被林中微风散散吹起,阳光下闪闪发亮,那发色如新酿葡萄美酒般,甚是好看。
“车掌军。”贺兰霜变回寻常声音说道:“汗王殡天,你知也不知?”
“什么?!”车合烈大惊失色:“此是大事,切莫戏言!”
贺兰霜却不作答。车合烈知贺兰霜性格冰冷如霜,不是玩笑嬉闹之人,只得稳了稳情绪,接受这个事实,焦急询问:
“请问贺兰姑娘,如今都城事态如何?北边匈奴犯境,都城又……”
“别的本姑娘不关心,奉劝车掌军也不必操心。”贺兰霜打断车合烈:“倒是你那好徒儿,车掌军可以关心一下。据传是他杀了汗王。”
“什么?哼,笑话!阿墨怎么可能做这出这种事情!”车合烈恼道。
“呵呵,信不信由你。反正,他已经被关在城衙牢中。车掌军你可听好了:沙罗多只等着你回去救他,坐实你俩师徒谋逆弑君的罪名。”
听到“沙罗多”三字儿,车合烈皱眉想了想,问:“贺兰姑娘从何处得来这些消息?”
“那车掌军可要谢谢自己训练瞒天营的好手段了。”
“好吧。贺兰姑娘,这个消息收多少银子?车某领军在外,若是多了,怕只能赊着。”
“这一遭算是送与车掌军了。本姑娘不收钱。”
“那么,多谢贺兰姑娘不辞辛劳,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知。姑娘义举,车合烈感恩在心,也代阿墨谢过姑娘!”车合烈鞠躬答谢道。
贺兰霜冷冷一笑:“不必,我可不是行什么义举,也不是为了你们师徒俩。”
“那是为何?”车合烈不解道。
贺兰霜若有所思道:“我只怕车掌军遭了不测,慕阿姨伤心……再好心提醒车掌军一句,事发第二日,为防消息走漏,沙罗多下令全城封锁,如今务涂谷各门出入盘查甚严!”
说完,贺兰霜丢下一句“该说的,本姑娘都说了。剩下的,车掌军自己看着办吧。告辞!”,便转身离开。
车合烈急忙返回,找到巴洛迦,羞愧辞行:“巴老将军,车某家中突发急事,实不得已,必须离开。烦劳老将军先行北上,车某处理完家事,便即刻来追。”
巴洛迦道:“掌军且放心去。老身舍了性命,也会将匈奴杀回!”
车合烈担心巴洛迦一心殉国,又再三嘱咐:“匈奴此番纵骑兵前来,却徐徐而进,探子来报,敌军至今未抵北境,看来战意不强。若是匈奴攻势不急,老将军将其挡在境外即可,莫要主动叫战!”
巴洛迦允诺道:“老身自有分寸,掌军去吧!”
于是车合烈与巴洛迦别过,只身赶回务涂谷。因担心士气军心受到影响,车合烈并未将汗王死讯告知巴洛迦。
…………
务涂谷城衙大牢内,阿墨已经被关押多日。
城中混乱不堪,乌烟瘴气,衙内捕头的心思自然也不在阿墨身上,只知他是朝廷重犯,手铐脚链带齐,偶尔给口馊饭,便是一天。纵是阿墨穷苦出身,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晕眼花。
最令他难过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那日阿柴别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自己又为何睁眼醒来,便从骁骑大营禁闭室关到了这里……
这些问题折磨得阿墨彻夜难眠。
这天清晨,阿墨正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如梦似幻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他:
“墨儿!”
阿墨闭着眼,喃喃问道:“师父,是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