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回来了。”昭文彦扶起阿柴。
“知道侯爷前来,阿柴星夜赶回。侯爷久等了。”
昭文彦摆了摆手,坐下问:“值巡商路,感觉如何呀?”
“阿柴值巡丝路北道,护卫商路畅通,可以保障贸易,驱逐劫匪,倍感荣光!”
“当真?”
阿柴不知昭文彦何意,便道:“句句属实。”
毕竟这样回答横竖都没有错。
“匈奴与大汉议和,你怎么看?”昭文彦问完,直勾勾盯着阿柴。
阿柴道:“这是好事儿!两国止战火、通商贸,老百姓都可以受益!”
“当真?”昭文彦又问。阿柴这次不敢再轻易回答,便模模糊糊点了点头。
“哈哈哈,你撒谎!”昭文彦大笑道:“柴里木,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满眼的不甘!”
既然昭文彦识破,阿柴自然没必要再装。他咬牙道:“不甘又能怎样?单于天威,一纸令下,末将遵行就是。”
“呵呵,你知道为什么单于议和么?”
“请侯爷示下。”
“简言之,匈汉之争,匈奴王庭、左庭节节败退,单于也是不得已,但是毫无疑问,单于心中不甘,比你更甚!”
阿柴不知如何接话,闭口不言。昭文彦转了转眼珠子,又道:“还有我们的右贤王,同样痛心愤懑!”
这一回,轮到阿柴问:“侯爷,此事当真?”
“那是自然!咱们攻伐玉门关的‘夺玉计划’已进入最后一年,一纸和约,咱匈奴右地边境多少部落、多少将士三年来的辛勤操练付之东流,但凡为‘夺玉计划’流过血汗的,谁能甘心?!”
阿柴不禁点了点头。
“还有,来找你前,我特地前往务涂谷,与你师父沙罗汗王会面。你师父更恨不得即刻兵发玉门关!对了,你许是不知,最早提出‘夺玉计划’的,正是你师父沙罗汗王!”
昭文彦忽而转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我与你师父商定,就在今年,玉门关必须拿下,绝不可半途而废!”
“这……右贤王也是这么决定的?”
“柴将军,大单于与汉廷签下的和约还热乎着呢,右贤王此刻若支持攻伐玉门,那不就是公然挑战单于天威?明面上,右贤王是不可能支持的。但面上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右贤王心里怎么想的。”
“侯爷您的意思是,右贤王心里也……”
“我说过了,莫说右贤王,单于、左贤王更是心有不甘!天地虽大,强者居之!大汉与咱王庭、左庭作战,之所以节节胜利,倚仗的不过是人口众多,物力丰厚而已!若单打独斗,咱们不论匈奴还是西域的勇士,随便以一敌三都绰绰有余!”
阿柴心中冷笑:“侯爷,汉军可没这么弱……”嘴上则问:
“那么侯爷,右贤王想要咱们做什么……呃,不,末将的意思是,咱们该做什么,才能为右贤王分忧?”
昭文彦道:“好,你听仔细了,我慢慢告诉你。”
“柴将军,匈奴王庭已被赶到阴山以北,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相对而言,匈奴右庭与大汉总体相安无事,若此刻突然攻下玉门关,大汉西北门户大开,汉廷必然朝野震动,倾全力屯兵河西走廊拱卫汉都长安!”
昭文彦激动道:“此时匈奴王庭、左庭才有机会起兵南下,大汉必顾此失彼,首尾不能相顾!所以,破局的节点,就在于玉门关一战!”
“侯爷,您这么着急找我,定是为了玉门关之战。您放心,若您发兵攻伐玉门,阿柴及手下全员将士必赴汤蹈火,全力配合!”
“可不是配合。”昭文彦轻笑一声,摇头道:“和约已定,匈奴不好毁约出兵,我又怎能擅动?此时只能由藩属国起兵!”
“若胜,则主动权在我,匈奴王庭、左庭、右庭一同对汉施压;若败,右贤王推说是藩属国不听管束,假意惩戒一番,做做样子即可。”昭文彦继续解释。
阿柴惊道:“侯爷的意思,难道是要以车师汗国的名义……”
昭文彦微笑颔首:“正是。玉门关若有一战,你就是主将。这是我选定的。”
“为……为何是我?”阿柴曾在脑中多次想象过自己站在玉门关城楼傲然东眺的样子,但真要作攻关主将,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慌乱。
“柴将军,楼兰国富甲一方,故而偏安一隅,毫无进取之心;你们焉耆国虽民风雄烈,但国库空虚,焉耆王庸碌无为,难成大事……诸藩属国,也就只有车师汗国可以指靠。毕竟沙罗汗王是右贤王义子,而你,是他亲封的‘夺玉将军’啊!”
“侯爷,阿柴年轻,如此大任万不敢当,请侯爷另选高明!”
“万不敢当?哈哈哈哈……”昭文彦高声大笑:“先前你擅自举兵攻打平西寨,也没有问过我啊?怎么今天就万不敢当了?”
阿柴心头一紧,不敢再多言语。
“柴将军,前番平西兵败,你本是死罪。右贤王之所以赦免,就是看重你全盘谋划、勇于进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昭文彦刻意将“全盘谋划、勇于进取”说得很重,随后压低声音,不容置疑道:“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别让右贤王失望……”
“是……”阿柴无路可退,只能领命。
昭文彦面露满意之色,点头道:“柴将军,有什么要求,你可私下与我联系。但有一点切记:单于天威在上,和约已定,右贤王不可能公开支持你,所以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分寸拿捏,你自己把握!”
阿柴心中默默重复着昭文彦的话,反复琢磨。
“还有,我可以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你自己权衡。”昭文彦继续道:
“数年前大汉前出玉门关,建了平西、定西两寨。起初我以为大汉是要蚕食我们地盘,后来突然想起,平西寨所处位置原是一河谷入口,溯河而下,可绕开玉门关防,直抵关城后方。”
阿柴皱眉问:“汉人何等聪明,怎么会留此防御缺口?”
“问题就在此处。那河谷在崇山峻岭之间,波涛汹涌不足以行船,两岸陡峭不足以行军,原也算不得是缺口。但汉人突然在河谷入口建了寨堡,我忽然悟出事有蹊跷,于是派人偷偷上山朝低处查探……”
“发现那河水断流了,或者,干涸了?”
昭文彦赞道:“柴将军,你果然聪明。没错,那河不知怎的就没水了,沿着干涸的河道可以行军,一夜间忽至玉门关城,所以他们才赶着修了平西寨!”
“那定西寨呢?”
“哼,那多半是个幌子。可恨本侯当年也被蒙蔽过去了……”昭文彦恨恨道:“记住,目前这个局势,你若拿下玉门关,便是功垂竹帛之人!匈奴的孩子放马牧羊时,都会传唱你的名字!在匈奴右庭,保你直接升任右大将,地位仅在铁勒之下,我绝不虚言!”
听到“右大将”仨字,阿柴心中一阵悸动,但很快冷静下来,脱口问道:“若是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