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长谈一夜,直到天明才各自睡去,起身时已是傍晚。
阿墨劝贺兰霜明早再走,贺兰霜却习惯夜行。于是两人简单吃了晚饭,分别的时间也到了。
“霜儿,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去哪里?”动身前,阿墨问道。
“我?先回一趟务涂谷。”贺兰霜答,言语间竟有些羞涩,又难掩兴奋。
“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这样的人,居无定所。不过你若有事找我倒也容易,将来一段时间,我应该就在这大汉、匈奴和车师交界的地方出没。”
“为何?”
“你看吧,阿柴前年中秋攻破玉门关,如今再下敦煌,这次大汉岂能罢休?战事将起,肯定不太平,对我来说,这不就是机会么?”
阿墨关切道:“霜儿,你既知不太平,为何还要待在这里?”
贺兰霜笑笑,捋了捋发梢道:“我嘛,你是知道的——富贵险中求。”
“打仗不似平常,敌情军报这么重要的东西,自有军中斥候递送吧?哪里有你的买卖?”
“墨公子,思路要开,这世界永远不缺囤货居奇的奸商,打仗的时候就是他们最活跃的时候,没有我这样的人给情报,他们怎知囤些什么货,居奇到何时?”贺兰霜说罢,朝阿墨眨了眨眼。
阿墨叹了口气,刚要张嘴,贺兰霜道:“别劝我,我知道这样苦的是老百姓,但我不做,有的是人做,还不如我做。”
贺兰霜这话,虽是强词夺理,但也句句在理。暗卫营赚来的钱,至少能保证各个城市里居无定所的贫苦人们不至挨饿,这些人又成为暗卫营搜集和传递情报的庞大网络,形成一个紧密而又稳定的共生关系,这个生态若是打破了,未必就是好事。
阿墨不再多说,只道:“那你千万多多小心。”
“放心吧。”
“霜儿,你既然就在附近,我如何找你?”
贺兰霜想了想说:“嗯,看在咱俩兄弟情义的份上,我给你安排个简单的。我吩咐下去,将来各个集市上的小孩子们,若有人说出‘打狗英雄’这四字暗号,就通知我,我自会找你去。”
阿墨呆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其中意思,皱眉道:“‘打苟英雄’也太难听,‘打虎英雄’不行么?这个称号我也不虚!”
贺兰霜“噗嗤”一笑,逗道:“哟,墨大英雄不满意了?你自己说的,杀苟剑是为了百姓福祉,自然是‘打苟英雄’才能配得上我家墨大英雄了!打虎只为小女子疾患而已,怎配得上墨大英雄。”
贺兰霜说完,唤了声“打狗英雄”,阿墨下意识应了一声,乐得贺兰霜前俯后仰。
阿墨叹气道:“行吧行吧,都依你。你若有事,也须来找我。”
“我怎么找你呢?墨大英雄?”
贺兰霜这一问,把阿墨问住了。回西域前,阿墨一心只想着找到贺兰霜,把药给她,再救小夕。然而救小夕须从长计议,谋划周全,绝非一人之力、一夕之功,一时间自己也不知何去何从。
思量片刻,阿墨道:“这样,待我有了长居之所,再叫孩子们通知你。”
“好,那么,我走了。”
两人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
此时,昭文彦特地随传送“捷报”的令官赶到匈奴右庭,将阿柴攻下敦煌的消息告诉右贤王浑吐谷。
右贤王大喜,摆宴接待,连饮数杯后,问昭文彦如何赏赐。
昭文彦道:“贤王,请赐柴里木右大将之位!”
右贤王有些惊讶,稍作思索,放下酒杯道:“对这个柴里木,本王原也预备着往右大将、甚至左大将的职位提拔,但他现年不满二十五岁,直升右大将,是不是太快了些?”
“贤王,柴里木乃是旷世奇才,非凡之人须以非凡之法留之,不能以寻常路径框限之。柴里木虽不满廿五,却连下玉门关、敦煌,此战功在我匈奴前所未有,足担右大将之任。”
贤王仍在犹豫:“若擢升了柴里木,只怕我右庭诸多年长的军官、兄弟们不满,本王恐难平其意。”
昭文彦起身道:
“从军者,论功行赏,天经地义,贤王只将玉门、敦煌之功摆出,他们如何不服?再者说,贤王打破陈规拔擢年轻将领,天下青年才俊得知,必如新芽之慕春晖,纷纷来投。贤王失身边老迈昏庸之辈而得天下少壮贤达之人,何乐而不为?”
右贤王微微点头,若有所思,昭文彦近前一步道:
“贤王莫再犹豫,此间还有一个好处:柴里木忽然作了右大将,必然使不动军阶在其之下的一众军官;反而左大将铁勒受了柴里木的威胁,必然逼迫那些军官有所作为。如此一来,右庭军中必有新气象。正如汉地俗语所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柴里木、铁勒为鹬为蚌,贤王您就是那个渔翁!”
“好!那便如此!” 右贤王被彻底说动,拍案而起。
昭文彦作揖道:“贤王英明。”
右贤王提醒道:“骨都侯,如此一来,柴里木将军在右庭的官位,可就在你之上了啊。”
昭文彦哈哈大笑:“贤王,此虚名尔。老夫执意提拔柴里木,还有一层用意。”
“骨都侯请讲。”
“贤王,大材可用,也需提防,若其心不轨而你我不查,终遭反噬!”昭文彦到右贤王耳边低语:
“柴里木做得右大将,全赖您英明提拔,不过,老夫对他也有栽培之恩。他若地位在我之上,便轻藐于我,侮慢于我,说明其乃无恩之人,贤王需留意之,约束之,尽其用而后除之!若他仗权势加害于我,则贤王须当机立断雷霆杀之,剿其羽翼,勿留后患!”
右贤王感动,亲自斟满一杯酒,敬昭文彦道:“骨都侯一片赤诚,忠心耿耿,本汗深记于心!”
昭文彦接过,竟流出数滴浑浊的泪来,单膝跪下道:“士为知己者死!贤王当年收留重用之恩,老夫身死亦难报一二!”
也就是在这一夜,务涂谷,皇宫暖春阁,敦煌传来的消息让沙罗多心情大好。小丫为了取悦沙罗多,正借机献跳刚学的楼兰舞,结果东施效颦,出了洋相,被沙罗多勒令日日练舞,并指派二婢女监督。
而掌政衙门大院内,虽放班时辰早过,茶尔泰却仍在独自来回踱步,愁眉不展……
门口卫兵突然入报:“茶大人,乞大人求见!”
茶尔泰奇道:“乞大人?前掌政乞大人?”
“正是!”
“乞远谋大人竟主动找我?”茶尔泰吃惊不小:“带我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