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驿站破旧的马棚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秦阳躺在干草堆上,面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隋安儿跪在一旁,用湿布轻轻擦拭丈夫滚烫的额头,眼中泪光闪烁。
“再这样烧下去...”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不敢说下去。
春姨娘抱着熟睡的秦玥,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一幕。
老赵蹲在门口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一个结。突然,他狠狠掐灭烟头,站起身来。
“我去请大夫。”老赵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隋安儿猛地抬头:“可...可王彪...”
“管不了那么多了。”老赵已经转身往外走,“再拖下去,他撑不过今晚。”
一个时辰后,老赵果然带着个须发花白的郎中回来,后面还跟着个背着药箱的小童。
那郎中一看秦阳的伤势,连连摇头:
“伤得太重,又耽搁太久...怕是...”
“少废话!”老赵一把揪住郎中的衣领,“治不好,一文钱也别想拿!”
郎中吓得直哆嗦,连忙打开药箱开始诊治。
清理伤口、敷药、包扎,又开了几副退热消炎的方子。老赵掏出钱袋,数出几百个铜钱拍在桌上:
“够不够?”
郎中连连点头:“够!够!”
“明早再来换药。”老赵冷冷道,“要是敢说出去...”
“不敢!不敢!”郎中抱着药箱,逃似地离开了。
隋安儿感激地望着老赵,却见他摆摆手:
“别谢我。要不是秦阳,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我了。”
天亮后,队伍又要启程。秦阳仍昏迷不醒,根本无法行走。
老赵二话不说,去驿站附近的村子里买了辆破旧的板车回来。
“把他抬上去。”老赵指挥两个关系好的差役,“轮流拉车。”
王彪见状,冷笑着走过来:“赵老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悲了?”
老赵面不改色:“大人,这秦阳要是死在半路,咱们到了青州还怎么找赵明远领赏?”
王彪眯起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哼了一声:
“随你便。不过要是耽误了行程...”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腰间的刀。
就这样,秦阳被安置在板车上,由差役们轮流拉着前行。
隋安儿和春姨娘跟在车旁,随时照顾。
秦玥和秦熙两个小女孩则被允许坐在板车边缘,总算不用再徒步受苦。
队伍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每天晚上扎营时,老赵都会偷偷请郎中来给秦阳换药。
银钱如流水般花出去,但秦阳的伤势总算稳定下来,高热也渐渐退了。
第五天傍晚,秦阳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虚弱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憔悴不堪的隋安儿脸上。
“安...儿...”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隋安儿喜极而泣,紧紧握住丈夫的手:“别说话...好好休息...”
老赵闻讯赶来,见秦阳醒了,明显松了一口气:“算你命大。”
秦阳艰难地点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老赵却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快到青州了...王彪不会放过你们的。”
隋安儿和秦阳同时变色。
他们太清楚王彪的为人,一旦发现赵明远的身份是他们编造的,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报复。
“那个赵明远...”老赵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到了青州,我帮你们打听。但在那之前...”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夜幕降临,营地渐渐安静下来。王彪照例带着李氏去了远离人群的小树林。
这是他们这些天的惯例,差役们心照不宣,秦晖则被捆在营地角落,敢怒不敢言。
老赵坐在篝火旁,慢条斯理地磨着一把短刀。
刀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映照出他眼中决绝的杀意。
“今晚。”老赵对身旁的心腹差役低声道,“你们什么都不要管。”
那差役会意地点点头,悄悄去通知其他几个信得过的兄弟。
子夜时分,营地一片寂静。
老赵像只经验丰富的老猫,悄无声息地潜向小树林。
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勉强照亮前路。
树林深处传来暧昧的声响。老赵屏息凝神,慢慢靠近。
透过灌木缝隙,他看见王彪正压在李氏身上,衣服凌乱地散落一旁。
老赵耐心等待着,直到王彪最松懈的那一刻。
事毕后,他仰面躺在地上喘息,毫无防备。
就是现在!
老赵如鬼魅般窜出,一根结实的麻绳瞬间套上王彪的脖子。
王彪刚要挣扎,老赵已经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双手死死勒紧绳子。
“呃...呃...”王彪眼球凸出,双手拼命抓挠脖子上的绳索,却无法挣脱老赵铁钳般的双手。
李氏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尖叫,老赵一个眼刀甩过去:“敢出声,连你一起杀!”
李氏立刻捂住嘴,浑身发抖地看着王彪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彻底不动了。
老赵又勒了一会儿才松手,探了探王彪的鼻息,确认断气后,迅速将现场布置成打斗过的样子。然后他一把揪住李氏的头发:
“听着,要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李氏拼命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一刻钟后,营地突然响起李氏撕心裂肺的哭喊:“杀人啦!杀人啦!”
差役们纷纷惊醒,举着火把赶到声源处。
只见李氏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怀中抱着满脸是血的王彪。
不远处,秦晖躺在一旁,下巴不自然地歪着,显然是被卸掉了关节。
“怎么回事?”老赵“惊慌”地问,仿佛刚刚赶到。
李氏按照老赵教的话,哭诉道:“王大人带我...带我出来...谁知这畜生偷偷跟着...”
她指着秦晖,“他...他趁王大人不备,用石头...”
老赵蹲下检查王彪的“伤口”,那是他用石头在尸体上砸出来的,完美模拟了钝器击打的效果。
“秦晖!”老赵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秦晖拼命摇头,却脚骨被打断以及下巴被卸,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眼中满是惊恐和愤怒。
老赵环视一众差役:“王大人不幸遇害,凶手秦晖,按律当就地正法!诸位可有异议?”
差役们面面相觑。他们都是老油条,哪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但王彪已死,老赵资历最老,而且,捏了捏怀里还带着老赵体温的铜板。
“没有异议。”一个差役率先表态。
“按律当斩。”另一个附和道。
王三想要反驳,可此时的情形让他明白,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只能闭嘴。
很快,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老赵满意地点点头,命人将秦晖拖到远处处理。
片刻后,一声短促的惨叫划破夜空,随即归于寂静。
李氏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老赵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否则...”
他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腰间的刀。
李氏拼命点头,像只受惊的鹌鹑。
当夜,营地气氛诡异而紧张。
差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却没人公开质疑老赵的说法。
毕竟,王彪的死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第二天清晨,队伍照常启程,只是气氛完全不同了。
老赵走在最前面,腰杆挺得笔直,王彪死后他就是队伍的领头人。
差役们对他的态度也明显恭敬了许多,请示汇报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秦阳的板车被安排在了队伍中央,由差役们轮流拉着,再没人抱怨辛苦。
隋安儿和春姨娘跟在车旁,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
“老赵他...”秦阳虚弱地问妻子,“做了什么?”
隋安儿摇摇头,低声道:“别问...不知道最好。”
秦阳会意地闭上眼。在这条流放路上,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中午休息时,老赵走过来,扔给隋安儿一个小包袱:“拿着。”
隋安儿打开一看,竟是那个绣着莲花的香囊和里面完好无损的银票!
“这...”
“物归原主。”老赵轻描淡写地说,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
“前面就是青州了。到了那里,我帮你们打听赵明远的下落。”
秦阳挣扎着坐起来:“大恩不言谢。”
老赵摆摆手,转身走开。
阳光下,他的背影似乎挺拔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总是佝偻着背的老差役了。
秦熙拉着秦玥,被春姨娘护在怀里,三人直直的看向隋安儿。
隋安儿望着她们,又看看手中失而复得的香囊,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或许,最黑暗的日子真的已经过去了。而那个神秘的赵明远,将是他们能否在西南重获新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