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有一个法子能试试,就是用手法把胎位硬生生转过来。但这法子孩子十有八九保不住。而且,大人也未必能熬过这一遭。”
隋安儿的目光扫过阿土娘身下那不断渗出、染红层层稻草的暗红血液,扫过她死灰般的脸色和微弱的气息。
她转头看向林郎中,林郎中朝她点头,连林郎中都认为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王稳婆,声音斩钉截铁:“动手,转胎位,保大人。”
徐嬷嬷低呼一声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也没说出口。
“好!” 王稳婆低喝一声,再无丝毫犹豫。
她转向徐嬷嬷:“老姐姐,按住她,死命按住,绝不能让她动。”
又对林郎中拜托道:“郎中,务必稳住她的气。”
徐嬷嬷早已扑到床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阿土娘因剧痛而本能抽搐的双腿。
林郎中深吸一口气,捻针的手指灌注了全部心神,甚至微微颤抖起来,将银针的效力催发到极致。
“呃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猛地从阿土娘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无法想象的剧痛和绝望,仿佛整个人都被撕裂。
她原本瘫软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剧烈地挣扎起来。
徐嬷嬷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死死按住她的双腿,隋安儿见状赶紧扑上去和徐嬷嬷一同按住阿土娘。
阿土娘灰败的脸上瞬间充血,眼球暴突,几乎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
“啊——!!!杀了我吧!杀了我!!!”
阿土娘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充满了绝望。
阿土一直扒在门缝和窗缝上,拼命想看清里面的情形,却只看到晃动的人影和听到母亲那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嘶嚎。
那声音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的耳膜,直刺入他的心脏。
恐惧让他无法呼吸。他再也控制不住,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冰冷的土墙和窗棂,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娘!娘——!安儿婶!安儿婶!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娘——!”
秦玥端着那碗好不容易熬好的参汤,小心翼翼地避开门框走了出来。
她的小脸同样惨白,端着碗的手抖得厉害,碗里的汤液不断晃荡。
她一眼就看到了窗外几乎崩溃的阿土。
“阿土哥!” 秦玥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她不能乱,师父在里面救人,娘在帮忙,她必须做自己能做的事。
“别喊了,快去,看着灶上的止血汤药,师父说了,那药要熬得浓,火候不能错。快,那是救你娘命的药。”
阿土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他能做事,他能为娘做点事。
这念头瞬间压过了无边的恐惧,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连滚带爬地冲向厨房。
扑到那口熬着止血汤药的小锅前,死死盯着灶膛里的火苗,用颤抖的手小心地添着柴火,那专注的姿态,仿佛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秦玥深吸一口气,端着参汤,再次进了里屋,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她窒息。
她看到王稳婆的手臂在阿土娘体内用力地搅动、推顶着,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阿土娘更凄厉的嚎叫和更剧烈的挣扎
“师父!参汤!”
林郎中空出左手,没有去接碗,而是伸出两指,精准地掐在阿土娘下颌两侧的穴位上。
巨大的力量迫使阿土娘紧咬的牙关猛地张开。
“灌!” 林郎中只吐出一个字。
秦玥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颤抖着将参汤碗沿凑近阿土娘张开的嘴。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汤汁一点点倾注进去。
或许是这吊命的老参汤终于起了一丝作用,又或许是母性的本能在这生死关头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阿土娘那撕心裂肺的嚎叫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屋顶,身体虽然依旧因剧痛而剧烈颤抖,但挣扎的幅度却变小了。
她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和力气,配合着体内那只带来无边痛苦、却也可能是唯一生机的手。
王稳婆敏锐地感受到变化。她手上的动作更加沉稳。
她低吼一声,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旋,然后向外一拽。
“啊——!”
阿土娘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痛哼,身体猛地向上弓起,随即重重摔落,彻底瘫软下去。
一个浑身沾满粘稠胎脂、暗红血污和羊水的小小身体,被王稳婆托在了油光发亮的手掌中,是个女孩。
屋子里只有阿土娘极度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喘息声。
那小小的婴儿,浑身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软绵绵地耷拉着,一动不动。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一丝活着的迹象。
王稳婆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她经验丰富,一看便知,这孩子恐怕是不行了。
心里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遗憾,她下意识地想摇头,想宣布这个残酷的事实。
“孩子!”
林郎中的声音却猛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他的目光射向秦玥:
“秦玥,《幼科发微》,羊水浑浊、气息断绝者,首要为何?你可还记得?!”
秦玥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问惊得浑身一颤。羊水浑浊…气息断绝…《幼科发微》…
“清…清口鼻,吸…吸出羊水粘液。”
秦玥几乎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却又异常清晰。
“快!” 林郎中只吼出一个字,目光死死锁住那毫无生气的婴儿。
没有一丝犹豫,秦玥冲到王稳婆身边。
这一刻,什么血腥、污秽、恐惧,统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眼中只有那个小小的、青紫的身体。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王稳婆那沾满血污和油脂的手中接过那小小婴孩。
“布!干净的布!” 秦玥急道。
徐嬷嬷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里衣最干净的一角递过去。
秦玥用布角小心翼翼地又极其迅速地擦拭着婴儿的口鼻,清理掉大块的污物。
但那细小的鼻孔和口腔深处,依旧堵塞着粘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