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源自地底的、沉闷的“咕噜”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带来的片刻宁静。脚下深灰色岩层中那温润的土行灵气流,明显紊乱了一瞬,仿佛平静的溪流被无形的石子打乱了节奏。
明玉和苏禾瞬间僵住,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悸与警惕。
不是废墟存在那弥漫的、充满恶意的冰冷。这是一种更加… 厚重、沉闷,带着某种原始躁动的威胁感。仿佛沉睡在地壳深处的古老生灵,被一丝外泄的“食物”气息所惊扰,翻了个身。
苏禾掌心的念火剧烈摇曳起来,火苗不再稳定地指向苔藓,而是不安地扫视着脚下的大地,仿佛在搜寻那无形威胁的来源。明玉也全力运转起近乎干涸的“捕痕诀”,感知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地下延伸。
然而,除了那持续不断的、细微的紊乱感,以及一种越来越清晰的、仿佛巨大心脏在缓慢搏动的沉闷震动从极深处传来之外,她们捕捉不到任何具体的信息。那东西似乎潜藏得极深,或者其存在形式本身就难以被她们现有的手段感知。
“先…离开这里…”苏禾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
不能冒险。在完全不了解这新威胁的底细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两人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后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目光却死死锁定着那片裸露的深灰色岩层和那簇冰壳苔藓。
直到退出数十步,回到相对开阔的雪坡区域,那股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毛骨悚然感才稍稍减弱,但脚下大地深处那沉闷的搏动感却并未消失,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地提醒着她们潜在的危险。
希望刚刚萌芽,便被更深的阴影笼罩。
“是…守护灵?还是…另一种‘噬念者’?”明玉喘息着,看向苏禾,寻求答案。这片土地太过诡异,任何异常都可能致命。
苏禾眉头紧锁,缓缓摇头:“不像…守护灵…气息…更…原始…混乱…像是…被惊扰的…‘地脉之蛆’…”
地脉之蛆?明玉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仅从字面和苏禾凝重的神色,就能感受到那绝非善类。一种依靠吞噬地脉能量(比如土行灵气)为生的、潜藏于地底深处的古老生物?
“它…盯上…那灵脉了…”苏禾看向那片深灰色岩层,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那是她们目前发现的唯一可能提供稳定食物和能量的来源。
明玉的心也沉了下去。难道好不容易找到的生机,就要这样放弃?
“等…”苏禾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观察…它…似乎…不能…轻易…离开…地脉…”
她的判断基于那沉闷搏动始终局限于矿脉区域下方,并未随着她们的远离而移动。或许这东西的活动范围受到地脉的限制,或者它本身移动极其缓慢?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两人退到更远处,找了一处可以俯瞰那片区域的雪堆后隐蔽起来。苏禾熄灭了念火,保存力量。明玉则忍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持续运用“捕痕诀”进行着远距离的、极其消耗心神的感知锁定。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日头渐渐升高,又缓缓西斜。期间,那地底的搏动时而平稳,时而略显急促,但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那片深灰色岩层区域的土行灵气流,在最初的紊乱后,也渐渐恢复了平稳,仿佛那地底的存在只是翻了个身,又再次陷入了半沉睡。
就在明玉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再次透支,准备建议苏禾先行撤离,改日再探时——
异变再生!
不过,这次并非来自地底,而是来自那片深灰色岩层本身!
只见那簇冰壳苔藓旁边的岩缝中,一点金黄色的、米粒大小的光芒,缓缓地、如同成熟的果实般,渗透了出来!它散发着比周围岩层更加精纯、更加浓郁的土行灵气,如同一滴浓缩的大地精华!
是灵脉自然凝结出的土灵精粹!
几乎在这土灵精粹出现的同一瞬间!
“轰隆——!”
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震!远比之前的搏动要剧烈得多!
紧接着,那片深灰色岩层前方的冻土,如同沸腾般拱起、裂开!一个水桶粗细、布满了暗褐色粘稠液体和岩石碎屑的、令人作呕的圆柱形前端,猛地从地下探了出来!
那东西没有明显的五官,只在顶端有一个不断开合、如同七鳃鳗吸盘般的圆形口器,内部布满了层层叠叠、闪烁着幽光的细密利齿!口器张开,一股强大的、针对灵气的吸力骤然产生,目标直指那点刚刚析出的土灵精粹!
这就是“地脉之蛆”?!至少是它的一部分!
明玉和苏禾看得头皮发麻!
那东西散发出的气息,充满了贪婪、饥饿与纯粹的毁灭欲!它并非拥有高等智慧的存在,更像是一种完全被本能驱使的、地脉生态系统中的清道夫或者说寄生虫!
眼看那点珍贵的土灵精粹就要被其吞噬——
苏禾动了!
她没有使用念火,而是左手并指如刀,以指代笔,在空中急速划动!指尖过处,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极其细微、却瞬间引动了周围稀薄土行灵气的无形轨迹!
“捕痕诀”进阶运用——灵引术!
那点即将被吸走的土灵精粹,在这突如其来的、更精妙的灵气引导下,猛地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划出一道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恐怖的口器,向着明玉和苏禾藏身的方向飞射而来!
地脉之蛆的口器猛地闭合,发出一声沉闷而愤怒的“噗”声,吸力落空。它那庞大的身躯在冻土下剧烈地扭动了一下,引得周围地面又是一阵晃动,似乎因到嘴的食物被抢走而暴怒不已。但它那探出的前端,在空气中徒劳地挥舞了几下后,似乎因为无法脱离地脉太远,最终还是带着不甘,缓缓地缩回了地下。只留下地面一个不断冒着褐色气泡的、令人心悸的窟窿。
而那点金黄色的土灵精粹,则精准地落在了苏禾早已摊开的掌心。
精粹入手,一股精纯、厚重、温和的暖流瞬间顺着手臂蔓延开来,滋养着她们千疮百孔的身体。苏禾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
成功了!虎口夺食!
但两人脸上都没有丝毫喜色。
地脉之蛆的存在,意味着获取土行灵气的难度和危险性激增。每一次灵脉凝结精粹,都可能引来这贪婪的掠食者。她们不可能每次都像这次一样幸运。
而且,这东西虽然看似愚蠢,只凭本能行动,但其潜藏在地底的本体恐怕极为庞大,力量也绝不容小觑。刚才只是其一部分前端,就带来了如此压迫感。
“必须…想办法…”苏禾看着掌心的土灵精粹,眼神锐利,“要么…引开它…要么…在其…吞噬前…抢先…采集…”
引开?用什么引?她们现在一无所有。
抢先采集?意味着必须在灵粹凝结的瞬间,就在那地脉之蛆的眼皮底下出手,风险极大。
明玉看着苏禾,又看了看自己废掉的右臂和伤痕累累的左手,一股无力感再次涌上。她们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苏禾将土灵精粹小心地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递给明玉。“先…恢复…”
精粹入腹,化为一股暖流,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明玉受损的经脉,补充着近乎枯竭的体力。效果虽然缓慢,却真实不虚。这让她看到了一丝凭借自身力量恢复、甚至变强的可能。
夜幕再次降临。
两人不敢再回那片深灰色岩层附近,只得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寻了个背风的凹地,升起那豆念火,轮流守夜,消化着土灵精粹的力量,同时警惕着来自地底和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
半夜,轮到明玉守夜时。
她正借着念火的微光,尝试着调动体内那丝新生的、融合了土灵精粹力量的暖流,去温养右肩那沉寂的幽蓝符纹。符纹依旧黯淡,但在那温和力量的滋养下,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活性”。
就在这时——
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那片矿脉核心的、幽深的洞窟方向,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那不是暗红的光芒,也不是幽蓝或莹白。
那是一种… 纯粹的、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 … 黑暗?
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明玉确信自己看到了。
她猛地站起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洞窟… … 里面除了“钥”,还有什么?
那纯粹的黑暗… … 是什么东西的眼睛吗?
还是… … 某种… … 被她们之前那场爆炸,或者说,被这地脉之蛆的躁动,所… …
唤醒的… … 更古老的… … 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