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的阴冷似乎渗入了骨髓,即便已经逃离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区域,林曦仍觉得有冰冷的触须缠绕着她的神经末梢。她靠在一栋废弃居民楼冰冷的外墙后,大口喘息,试图将肺里那股铁锈与腐海交织的异味驱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耳边并非一片寂静,一种高频的、细微的嗡鸣声持续不断,像是坏掉的电视机发出的杂音,干扰着她的思绪。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视野边缘似乎有灰黑色的阴影在蠕动,当她猛地转头去看时,却又空无一物。集装箱铁壁被符咒腐蚀凹陷的画面在脑中反复闪回,每一次都带来一阵心悸。她知道这不是单纯的疲惫或惊吓。鬼书的状态信息冰冷地浮现在她的感知底层,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她代价所在:
【识能:30\/100】
【san值:68\/100】
【规则解析度:21%】
【鬼书契合度:36.5%】
san值…理智值。原来跌破70的界限,世界就会开始变得如此…诡异。墙壁的纹理似乎在缓慢流淌,像融化的蜡。远处街道偶尔驶过的车灯,拖拽出异常漫长而扭曲的光尾,仿佛某种怪物的触手。她甚至错觉听到有人在她耳边极近的距离低语,听不清内容,只有冰冷的恶意。
“……曦……”
一个模糊的音节夹杂在嗡鸣中,让她猛地一颤。是幻听?
“……林曦……”
这次更清晰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嘶哑,扭曲,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废弃的楼宇间空无一人,只有风声穿过破碎窗户的呜咽。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谁?!”
没有回应。但那被注视的感觉愈发强烈,冰冷,粘稠,充满非人的恶意。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逃离这个地方,双腿却软得不像话。视线开始剧烈晃动,眼前的景物像是透过晃动的水面观看,边缘扭曲、液化。那片灰色的墙壁上,阴影不再满足于蠕动,它们开始汇聚,拉伸,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越来越高,越来越细长,像是一个被强行拉长的人影。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但林曦的心脏却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数学老师!
那个死在诡异数学规律下,身体扭曲成斐波那契螺旋的老师!
恐惧如同冰水泼顶,让她几乎窒息。她明明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他的尸体被带走……
“……为什么……不救我……”
扭曲的影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它的“头部”位置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像是一个扭曲的笑容,里面是更深邃的黑暗。
“你明明……有那本书……”
黑影向前飘来,带着一股陈年粉笔灰和腐朽纸张的味道——那是数学办公室特有的气味,此刻却令人作呕。
“不……不是我……”林曦牙齿打颤,向后缩去,冰冷的墙壁硌得她生疼,却无法带来任何真实感,“我救不了……我做不到……”
“……你能……你只是……害怕……”
黑影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它猛地扑近!那扭曲拉伸的手臂(或者说阴影的延伸)抓向她的脸庞!
林曦尖叫一声,猛地闭上眼,双手胡乱地在身前挥舞格挡。
预想中的触碰没有到来。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睁开一条眼缝。
黑影依旧在那里,离她不足半米,扭曲晃动着,那双黑暗构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但它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无法真正触及她。
是鬼书?还是单纯的幻觉本身就无法造成物理伤害?
剧烈的恐慌并未消退,反而因为这诡异的僵持而更加深入骨髓。她被困住了,困在这废弃的角落,与一个她恐惧的、死去的幻影对峙。嗡鸣声变得更响,视野里的扭曲和色块更加疯狂。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头晕,理智的堤坝正在洪水中寸寸崩裂。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彻底崩溃,意识即将被这片疯狂吞噬时——
【嗡——!】
一声不同于幻听的、更具实质感的震鸣从她怀中爆发。
那本冰冷的鬼书自动浮现于她的意识之中,书页疯狂地自动翻动,无数幽蓝色的符文和数据流如同受到强烈干扰般剧烈闪烁、乱窜!
下一刻,所有杂乱的符号猛地定住,汇聚成一个极其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强制性的冰冷界面,粗暴地覆盖了她所有的幻觉和混乱感知:
【警告!使用者心智稳定性临界跌破阈值!】
【被动应急任务触发!】
【任务名称:寻找情感锚点】
【任务描述:立刻选择一位你渴望守护的对象,将其确立为心智支点,以对抗认知扭曲与精神侵蚀。】
【选择项:】
【→ 家人】
【→ 朋友】
【倒计时:59秒】
【超时惩罚:san值永久性损伤,认知功能紊乱风险大幅提升】
冰冷的蓝色光幕,清晰、绝对理性,甚至带着一丝机械的漠然,与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光怪陆离的幻觉形成了极致而残酷的对比。
选择?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
家人……爸爸、妈妈……他们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温暖却遥远。他们只是普通人,对她身边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把他们卷入这深不见底的诡异漩涡?不……她不能……
可是朋友……
小雅!
闺蜜小雅的笑脸猛地撞入脑海,那样清晰,带着阳光的温度。一起逃课去买奶茶,互相分享心事,夜晚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还有,镜阶世界里,小雅被拉入镜像时那双惊恐无助的眼睛,以及被救出来后抱着她崩溃大哭时的颤抖……
是她把小雅卷进来的!是她没能保护好她,才让小雅被标记!如果连她都不守护小雅,还有谁?
“……曦……救我……”扭曲的数学老师幻影仍在嘶嚎,试图突破那无形的界限。
“……林曦!快跑!”记忆中,小雅在镜像世界里向她伸出手,声音绝望而充满信任。
两个声音在她脑中交织,撕裂着她的神经。
【倒计时:30秒】
鬼书的倒计时冰冷无情,像是在为她的理智读秒。
选择家人,或许能带来最原始的慰藉,但那慰藉隔着迷雾,遥远而不真实,更伴随着将他们拖入危险的无尽愧疚。
选择小雅……意味着将仅存的心智力量,与这个已经被卷入事件中心、需要她保护的朋友彻底绑定。责任,压力,但也是此刻最直接、最强烈的牵挂。
她想起小雅发现她最近不对劲时,那担忧又不敢多问的眼神;想起她硬塞给自己护身符时,笨拙又真诚的样子。
【倒计时:15秒】
数学老师的幻影似乎变得更加狰狞。
【倒计时:10秒】
她猛地闭上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在内心嘶喊出了那个答案。
“小雅!我选小雅!”
【选择确认。】
【情感锚点确立:苏小雅。】
【绑定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冲刷过她的灵魂。并非强大的力量注入,而是一种……定位。仿佛在疯狂旋转的、即将沉没的漩涡中心,猛地抛下了一个沉重的锚。
脑海中那些混乱的噪音、扭曲的画面,像是被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强行抚平、推开。数学老师那扭曲的幻影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尖啸,如同被橡皮擦去一般,骤然消散。
世界的声音恢复了正常——风声,远处模糊的车流声,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墙壁的纹理不再流动,光线也不再扭曲拖尾。那股冰冷的、被注视的恶意如潮水般退去。
嗡鸣声消失了。
林曦虚脱般地瘫软下来,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大脑像是被抽空后又勉强塞回了一些东西,疲惫欲死,但那种濒临彻底疯狂的崩溃感,暂时离开了。
她成功了。她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
【情感锚点系统已激活。】
【当前守护对象:苏小雅。】
【心智稳定性获得微弱支撑。】
【san值+2(情感锚点确立奖励)】
【持续精神压力消耗:-1】
【当前san值:69\/100】
短暂的安宁降临。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源自内心深处的暖意,那是关于小雅的回忆所带来的力量。
但这安宁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鬼书的界面并未完全消失,最后浮现出一行新的提示,带着不容乐观的审慎:
【提示:情感锚点可提供临时稳定性,但无法根除san值损耗根源。请谨慎使用一切能力,并尽快寻求恢复手段。】
【警告:锚点选择将影响后续事件走向与关联性。】
影响后续事件走向……这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遵循了内心最迫切的选择。
疲惫如同山一般压下,她现在只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然而,几乎就在同时,那熟悉的、令人脊背发凉的被窥视感,又隐约地、如同针尖般刺了回来。
守旧派……他们还没有放弃。短暂的清醒,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外部现实危机的逼近。
她的呼吸再次屏住。san值的危机暂时缓解,但真实的追杀,从未停止。她只是在一个危机的间隙,勉强处理了另一个危机。
冰冷的绝望感,一点点渗入那刚刚由情感锚点带来的微弱暖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