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莽一声低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将石屋内本就紧绷的气氛扯至断裂的边缘。他的声音粗犷而急切,在狭小的石屋内回荡,惊醒了尚沉浸在沉重往事中的众人。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停滞,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赵莽那张因紧张而扭曲的脸上。
\"有动静!好像......有船朝着这边来了!\"
这句话如同重锤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那女子的哭泣声戛然而止,惨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那双刚刚还盈满悲愤泪水的凤眼骤然被极致的恐惧攫住。她猛地扭过头,仿佛能透过残破的石墙看到那索命的舟影,失声尖叫道:\"不可能!这'鬼打墙'深处,水道错综复杂,暗漩密布,没有引路诀窍,外人绝难找到这处泊岸!除非......除非有内鬼引路?!\"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显露出内心深处的恐慌和不安。长期被追捕的经历让她对任何异常都保持着高度敏感,这种近乎本能的反应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猛地射向徐逸风一行人!那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惊怒和濒临绝望的疯狂。此时此刻,任何外来者都成了她惊弓之鸟般情绪下的怀疑对象。这种突如其来的指控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猜疑和不信任的气息。
\"放你娘的屁!\"赵莽第一个炸了毛,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冲着那女子低吼道,\"俺们救了你,还成了内鬼?你这婆娘好不讲道理!信不信俺老赵现在就把你扔回水里去!\"他本就对这来历不明、麻烦缠身的女子心存芥蒂,此刻被无端指责,怒火腾地就上来了,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显露出内心的愤怒。他的大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动手。
王五虽未说话,但握着弩弓的手背青筋凸起,脸色阴沉下来,显然也极为不悦。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那女子,似乎在评估她的真实意图。作为经验丰富的战士,他深知在这种危急时刻内讧的危险性,但被无辜指责也让他难以保持平静。
陈文吓得连连摆手,话都说不利索:\"姑......姑娘,此言差矣!我等若是歹人,何须......何须救你后又自曝行踪?此......此非智者所为啊!\"书生的逻辑虽然清晰,但在这种紧张关头显得苍白无力。他的声音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示出内心的恐惧。
小栓子则害怕地躲到了徐逸风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小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安。这孩子经历了太多惊吓,已经变得格外敏感。他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强忍着不敢哭出声,这种强装的坚强更让人心疼。
徐逸风面对这骤起的指控和几乎一触即发的内讧,神色却依旧沉静如水。他并未看那情绪失控的女子,而是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同时抬手,虚压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威势让躁动的赵莽和王五暂时按捺住了火气。他的冷静与众人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展现出领袖的气质。
\"噤声。\"徐逸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穿透混乱的冷静力量,\"来的未必是追兵,或许是雾散后误入此地的渔船,也可能是其他原因。自乱阵脚,乃取死之道。\"他的目光扫过那女子,\"姑娘,若我等是内鬼,此刻你已身首异处,何必多此一举?\"这句话点明了逻辑上的矛盾,既安抚了己方人员,也给那女子一个台阶下。他的语气平和但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那女子被徐逸风冷静的目光一扫,又听他言语在理,激动的情绪稍稍一滞,但眼中的怀疑和恐惧并未消散,只是死死咬住下唇,不再言语,身体却因紧张和伤痛苦苦颤抖着。她知道徐逸风说得有理,但长期的逃亡生涯让她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显露出内心的挣扎。
徐逸风不再理会她,快速对王五道:\"王五,你眼神最好,上屋顶残破处观察,看清来船数量、制式、人员,切勿暴露。\"又对赵莽道,\"赵莽,守住门口,听我号令。陈先生,小栓子,退到最里面角落,无论发生何事,不得出声。\"他的指令清晰明确,展现出丰富的应对经验。在这种危急关头,明确的指令能让团队保持秩序和效率。
众人依言而动。王五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屋内一根未完全倒塌的木梁,从屋顶一处较大的破洞小心向外望去。他的动作轻盈敏捷,显示出过人的身手。赵莽则提刀蹲伏在门边阴影里,如同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猛虎,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陈文拉着小栓子退到角落,尽量缩小的存在感。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外面的划水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船上之人低沉的交谈声,顺着水音隐隐约约传来。这些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的心上。
\"......确定是这边吗?这鬼地方绕得老子头都晕了......\"一个粗哑的声音抱怨道,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错不了,刚才雾散开一点,我瞥见了那半截破旗杆......就是图上标的地方......\"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回应道,语气肯定。
\"......妈的,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真能有货?\"第三个声音加入,带着怀疑和贪婪。
\"......少废话,老大吩咐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娘们和东西,必须找到!\"第一个声音严厉地说道,显露出不容置疑的态度。
声音断断续续,口音混杂,但那股子江湖匪气却遮掩不住。王五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缓缓从梁上滑下,对徐逸风低声道:\"爷,不是渔船。两条快桨船,船头包铁,是'水蝎子'常用的那种。船上大概有七八个人,带着家伙,正在靠岸搜索,离我们不到三十丈了!\"他的声音压抑而急促,显露出情况的紧迫性。作为经验丰富的战士,他能从细节中判断出敌人的实力和意图。
果然是\"水蝎子\"的人!他们竟然真的找来了!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处境极其危险。
那女子闻言,眼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她的手指紧紧握住那柄淬毒短刃,指节发白,显露出拼死一搏的决心。这一刻,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徐逸风眉头紧锁。\"水蝎子\"的人能精准找到这里,绝非偶然!那女子口中的\"内鬼\"或许并非指他们,但肯定有他们不知道的缘由。是那女子沿途留下了他们未发现的记号?还是\"水蝎子\"另有追踪秘法?抑或是......这废弃的泊岸本身,就藏着某种能被特定人识破的指引?这些疑问在他脑中飞速闪过,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生存才是第一要务。
此刻已无暇深究。敌人近在眼前,一旦展开搜索,这小小的石屋绝难躲藏。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爷,怎么办?杀出去?\"赵莽眼中凶光闪烁,压低声音问道。王五也重新给弩弓上弦,眼神冷厉,准备随时战斗。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面对危险时本能地准备战斗。
硬拼?对方人数占优,且可能还有后续船只,己方有伤员有累赘,胜算极小,且一旦被拖住,后果不堪设想。这个选择风险太大。徐逸风迅速在心中权衡利弊,寻找最佳方案。
徐逸风目光急速扫过屋内。这石屋低矮,后墙似乎与山体岩壁相连,并无后门。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女子身上,忽然问道:\"姑娘,你既对此地如此熟悉,这泊岸,除了水路,可还有其它出路?或是藏身之所?\"这是最后的希望,如果没有任何退路,他们就只能背水一战了。他的语气平静,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
那女子此刻似乎也认清了现实,知道唯一的生机或许就在眼前这几人身上。她强压下恐惧和恨意,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脑中飞快思索,猛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挣扎着用手指向屋内最深处那个堆满腐烂木材和杂物的角落!
\"那里......那堆烂木头后面......我爹当年说过......有一条......一条备用的逃生密道......直通后面山坳......但......但几十年了......不知还通不通......\"她的声音因急切而断断续续,但这个消息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她的眼神中混合着希望和担忧,既期待这条密道能救他们一命,又担心经过这么多年,密道是否还能使用。
绝处逢生!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精神一振。在这个危急关头,任何希望都显得格外珍贵。
徐逸风毫不犹豫:\"赵莽,清开那堆杂物!王五,门口设置绊索迟滞一下!快!\"他的指令果断而明确,展现出危急时刻的领导力。时间紧迫,必须争分夺秒。
赵莽立刻上前,也顾不得脏臭,用他那双巨手奋力将那些腐朽的木材和破烂快速搬开。这些杂物堆积多年,散发着难闻的霉味,但他毫不在意,动作迅速而有力。王五则迅速从腰间皮囊中取出细韧的绳索和几个小巧的铃铛,在门框和屋内障碍物上快速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预警机关。这些机关虽然简单,但足以在敌人闯入时发出警报,为他们争取宝贵的时间。他的动作娴熟而精准,显示出丰富的实战经验。
很快,杂物之后,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陈腐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空气从中涌出。洞口边缘的石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但被苔藓和泥土覆盖了大半,显然已久未使用。这个发现让众人既感到希望,又担心通道是否还能通行。洞内黑暗而深邃,仿佛通往未知的世界。
\"爷,找到了!真有洞!\"赵莽低呼,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兴奋。这个发现让他们看到了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和叫嚷声!\"这边有屋子!搜仔细点!\"敌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显然已经发现了石屋。时间越发紧迫,危险近在咫尺。
\"走!\"徐逸风当机立断,\"赵莽,你背她先进去!王五断后,清除我们进来的痕迹!陈先生,小栓子,跟上!\"他的指令清晰而果断,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任务。在这种危急时刻,明确的分工和指令能提高生存几率。
赵莽再次背起那女子,率先钻入那漆黑的密道。陈文和小栓子虽然害怕,但也知道别无选择,咬着牙跟了进去。徐逸风紧随其后。王五最后进入,进入前,他用力将旁边一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瓦砾推倒, 部分堵塞了洞口,又快速用脚扫乱地上的脚印,这才闪身钻入密道,并从内部将一块似乎早已准备好的、与周围石壁颜色相近的沉重石板艰难地挪动,试图将洞口封死。这些措施虽然简单,但足以延缓敌人的追击速度。
就在石板即将合拢的最后一刻,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冲入石屋的声音,以及惊疑的叫声:\"这里有人待过!火堆还是温的!人呢?!快找!\"敌人的声音近在咫尺,让人心惊肉跳。透过石板的缝隙,甚至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和
\"砰!\"一声闷响,石板彻底合拢,将外面的声音隔绝了大半,只留下沉闷模糊的叫嚷和敲打声。密道内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剩下众人粗重紧张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这种绝对的寂静和黑暗让人感到窒息般的恐惧。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要跳出胸腔。
黑暗中,弥漫着浓重的泥土和霉菌气味,空气稀薄而滞涩。脚下是湿滑的斜坡,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生怕滑倒或发出声响。密道内狭窄而压抑,让人产生一种被活埋的恐惧感。
\"往......往下走......我爹说......先下一段坡......\"女子虚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回音,为众人指引方向。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在这种环境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作为唯一熟悉这个地方的人,她的指引至关重要。
徐逸风擦亮了一个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方圆几步的范围。这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延伸的甬道,开凿得颇为粗糙,石壁湿漉漉地渗着水珠,脚下都是淤泥,行走十分困难。火折子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投下扭曲的影子,更添几分诡异气氛。众人在黑暗中深一脚浅脚地向下摸索前行,每一步都充满未知和危险。石壁上的苔藣滑腻冰冷,偶尔碰到裸露的岩石,尖锐的边缘让人不由心生警惕。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坡度渐缓,前方似乎开阔了些许,水流声也变得明显起来。这种变化让众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密道似乎通往某个更大的空间,这让人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火折子的光芒映照下,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又被人工改造过,洞顶高耸,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在微弱的光线下投射出诡异的阴影。一侧是幽深的地下暗河,水流湍急,无声地奔流向前,不知通往何处。河边有一片不大的石滩,石滩上,竟然散落着一些朽烂的木箱残片、生锈的铁器零件,甚至还有几具早已腐朽发黑、被泥沙半掩的人形骨骸!这些发现让这个地下空间充满了诡异和恐怖的气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混合着霉味、水汽和某种说不清的腐败气息。
\"这......这是什么地方?\"陈文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带着颤抖的回音,显露出内心的恐惧。这个阴森的地下洞穴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让他感到极度不安。作为读书人,他对这种超自然的环境本能地感到恐惧。
那女子看到那几具骨骸,身体猛地一颤,眼中再次涌出泪水,喃喃道:\"是了......就是这里......当年......爹他们最后就是守在这里......他们说......货......货就在......\"她的声音哽咽,显露出内心的痛苦和悲伤。这些骨骸很可能是她父亲的同伴,这个认知让她情绪激动。她仿佛能想象出当年在这里发生的惨烈战斗,那种绝望和恐惧跨越时空传递到她心中。
她的目光投向暗河上游一处黑黢黢的、似乎人工开凿的拱形水洞,那水洞大半没在水中,幽深不知几许,仿佛巨兽的咽喉,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水洞边缘有明显的斧凿痕迹,显示出人工开凿的迹象,但年代久远,已经被水流侵蚀得模糊不清。
\"难道......那批'特殊的货'......藏在那水洞里面?\"王五惊疑不定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和好奇。这个水洞看起来就充满危险,让人望而生畏。幽深的水洞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仿佛通往某个不可知的领域。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这阴森的地下洞穴,废弃的泊岸,神秘的暗河,还有这些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尸骸,以及那可能藏在幽深水洞中的\"货物\",一切都透着诡异和不祥。这个地方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充满了死亡的气息。石壁上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刻画,似乎是某种符号或文字,但因年代久远已难以辨认,更添神秘色彩。
而此刻,他们身后,那被封死的密道入口处,隐约传来了更加清晰和剧烈的撞击声和挖掘声!敌人显然没有放弃,正在试图破开洞口追进来。每一声撞击都如同重锤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提醒着他们危险的迫近。
\"水蝎子的人......他们在砸洞口!\"赵莽变色道,声音中带着焦急。时间越来越紧迫,他们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从声音判断,敌人很快就能突破障碍,到时候他们将无处可逃。
前有未知的诡异暗河与水洞,后有即将破壁的追兵!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恐惧,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徐逸风,期待他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徐逸风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幽深的水洞上,又看了看身边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众人,最后看向那暗流汹涌的地下河。他的眼神深邃而冷静,即使在这种绝境中也没有失去理智。生路,究竟在何方?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死存亡。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做出最明智的选择,而这选择将决定他们的命运。
(第三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