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底深渊横亘于前,死寂的黑暗吞噬一切声响,唯有虚空之风掠过石桥,发出低沉呜咽,如亘古亡魂的叹息。那座狭窄的石桥,宛若悬于阴阳两界的一根发丝,其下是令人神魂俱颤的虚无。
手电光柱怯怯地探向对岸,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方形轮廓的边缘,似石似玉,古朴苍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它静静地矗立在无尽的黑暗中央,仿佛自太初以来便存在于此,是这片死寂虚空的唯一核心。
“这桥……能过吗?”小栓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瘫软在地,被赵莽一把拎住。
徐逸风半跪于石桥起点,手电光仔细扫过桥面。那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星辰图案与扭曲的异兽图腾,其古老繁复程度远超之前所见。“桥身是坚实的,但关键在于这些星图。”他手指虚点几处,“并非装饰,而是某种极其古老的禁制,一步踏错,触发机关,便是万劫不复。”他抬头望向对岸那巨大的轮廓,目光深邃,“而对面那物事……若我猜得不错,并非寻常棺椁,而是一座‘星槎’(天文星象之槎),或者说,是借用了上古星槎形制的祭坛核心。黑水城乃至更早的遗迹建立其上,绝非偶然。”
他再次看向石桥起点那处熟悉的凹槽,又瞥了一眼蔡若兮颈间的玉佩。“双钥在此,或是通行凭证。但……”他眉头微蹙,似乎在感知着什么,“……桥上有东西。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残念,或者说,古老的守护灵。”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石桥上方的虚空之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点点幽蓝色的光粒,如同夏夜流萤,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光粒渐渐汇聚,隐约形成几个模糊、扭曲、身披古老甲骨、持着残破兵刃的人形虚影!它们无声地咆哮着,散发出滔天的怨气与战意, 死死拦在了石桥中央,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那并非活物,而是昔日战死于此的卫士,其不屈战魂被此地奇异力场束缚,化作了永恒守护的凶灵!
“鬼……鬼兵!”陈文骇得魂飞魄散。
赵莽怒吼一声,下意识地举枪欲射,却被徐逸风按住。“枪弹对它们无用!”徐逸风疾声道,同时迅速从怀中取出数枚古旧的铜钱,口中念念有词,手腕一抖,铜钱带着破空声射向那些虚影!铜钱精准地穿过虚影,并未造成伤害,但上面镌刻的符文却亮起一瞬,让那几个虚影发出无声的嘶吼,变得稍微淡薄了一些。
“只能暂时干扰!赵莽,护住大家!蔡小姐,玉佩给我!”徐逸风语速极快。
蔡若兮毫不迟疑地摘下玉佩递过去。徐逸风将玉佩与黑石同时按入桥头凹槽!
两者嵌入的瞬间,并未立刻出现通道。整个石桥上的星图骤然亮起!无数星辰光点流转交错,仿佛将一片微缩的宇宙星河铺展在了桥面之上!光芒映照下,那些凶灵虚影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动作变得迟缓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退,仍旧虎视眈眈。
“星图是活的!它在变化!”蔡若兮惊呼,她注意到桥面上的星辰位置并非固定,而是在缓慢移动,构成不同的图案!
“这是考验!”徐逸风目光如电,飞速地扫视着不断变化的星图,“必须踏在正确的星位上,否则……”他话音未落,一块桥面石板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落入下方无尽的黑暗,连一丝回音都未曾传回!惊得众人连连后退。
“跟着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能错!”徐逸风低喝一声,深吸一口气,猛地踏上了第一块发出微弱白光的石板!就在他踏上的瞬间,对应头顶虚空中的某处,竟真的有一枚古老的星辰虚影微微一闪!
那些凶灵虚影发出一阵骚动,似乎想要扑来,却被星图的光芒和徐逸风身上某种无形的气息所阻,徘徊不前。
“快!”徐逸风回头喊道,同时目光死死锁定桥面星图的变化,口中急速推算着:“紫薇移垣,太乙循黄道……踏贪狼位,避开水府星煞!”
蔡若兮一咬银牙,第二个踏出,精准地落在徐逸风方才的位置。赵莽推了一把几乎僵住的陈文和小栓子,怒吼着:“跟上!想活命就跟上!”他断后,紧张地注视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凶灵。
一行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紧跟着徐逸风的身影,在狭窄而危机四伏的石桥上艰难前行。徐逸风每一步都踏得极其谨慎,时而停顿等待星图流转,时而急速跨过数块石板。他口中不断报出一个个艰深古奥的星宿名与方位,仿佛在与这片古老的星空对话。
周围凶灵的咆哮无声却震撼心神,冰冷的怨气几乎要冻结血液。下方是无底深渊,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精神与肉体的压力都达到了极限。
突然,走在中间的陈文因过度紧张,脚下一滑,惊呼一声,身体向桥外歪去!
“小心!”在他身后的赵莽眼疾手快,猛地探出大手,一把抓住陈文的衣领,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但赵莽自己却因用力过猛,重心不稳,脚下一块石板被他踩得微微下沉!
咔哒一声轻响。
霎时间,桥面数块石板猛地翻转,露出下面黑黝黝的洞口!同时,两侧虚空之中,凭空凝聚出数十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锥般的能量体,带着凄厉的尖啸,向着众人无差别地疾射而来!
“趴下!”徐逸风大吼,猛地将前面的蔡若兮扑倒在安全的石板上。赵莽则将陈文和小栓子死死按在身下。
幽蓝冰锥擦着他们的头皮、后背飞过,带起的寒气刺骨生疼!几缕发丝被削断,瞬间冻结成冰!更有几支狠狠撞在桥体上,炸裂成漫天冰粉,散发出冻结灵魂的寒意。
危机并未结束!那些凶灵虚影趁此机会,发出一阵狂喜般的波动,猛地冲破了星光的束缚,向着倒地的众人扑来!为首的一个凶灵,手持一柄残破的青铜戈虚影,直刺最外围的赵莽!
千钧一发之际,徐逸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决然。他并未起身,而是并指如剑,在自己掌心迅速一划,鲜血涌出!他以血为媒,急速在身前桥面上画下一个极其复杂的血色符箓!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体有金光,覆映吾身!敕!”他口中真言疾吐,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血色符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化作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光罩,将五人勉强笼罩其中!
凶灵的青铜戈虚影狠狠刺在光罩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击之声!光罩剧烈摇晃,金光黯淡,徐逸风更是脸色一白,显然消耗极大。但这瞬间的阻挡已经足够!
赵莽趁机怒吼着翻身而起,虽然枪弹无用,但他血气方刚,怒吼声中蕴含着沙场搏命的惨烈杀气,竟让那凶灵虚影动作一滞!他趁机一脚狠狠踹出,虽然穿透了虚影,但那磅礴的阳气与杀意也让虚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向后飘退。
“快走!这金光撑不了多久!”徐逸风急促喊道,嘴角已渗出一丝鲜血。他强撑着维持光罩,指引着方向。
众人连滚带爬,在徐逸风的指引和赵莽的断后下,终于有惊无险地冲过了最后一段石桥,踏上了对岸坚实的土地!
就在五人全部离开石桥的瞬间,桥面的星图光芒骤然熄灭,那些凶灵虚影发出不甘的咆哮,渐渐消散于虚空之中。徐逸风也撤去了金光罩,踉跄一步,被蔡若兮连忙扶住。
“徐先生,你没事吧?”蔡若兮焦急地问,看到他掌心的伤口和嘴角的血迹,心中揪紧。
“无妨,耗了些元气。”徐逸风摆摆手,目光却已投向近在咫尺的巨大物体。
近距离观看,更能感受到它的宏伟与古老。这是一座高达数丈的方形高台,通体由一种墨黑色的、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材质砌成,严丝合缝,表面光滑如镜,却冰冷刺骨。高台四面刻满了更加浩瀚、精密的星图,以及许多从未见过的、仿佛描述宇宙诞生、群星运转的古老图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玄奥气息。它散发出的苍茫威压,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仿佛在面对宇宙本身。
这绝非西夏文明所能建造!其历史恐怕远超想象!
在高台的顶部,并非预想中的棺椁,而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同样刻满星轨的池子。池子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三件物品:
一顶破损不堪、却依旧能看出其不凡造型的青铜冠冕;
一卷非丝非帛、闪烁着淡淡星辉的古老卷轴;
还有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却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碎片?其材质与徐逸风的黑石、以及那罗盘碎片极为相似,但光芒更纯粹,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命与星辰之力!
“那是……‘司南遗魄’的碎片?”徐逸风瞳孔微缩,喃喃自语。他感受到怀中的黑石正在微微发热,与那白光碎片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而就在池子的边缘,竟然还趴伏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赫连部的服饰,但衣衫破烂,浑身是伤,似乎经历了惨烈的战斗和逃亡才到达此处。他的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池边,另一只手却死死抓着一件东西——正是那块从蔡家琅嬛阁罗盘上缺失的青铜碎片!他似乎想将碎片放入池中,却力竭而亡。
“赫连部的人……他竟然真的找到了这里……”蔡若兮骇然。
徐逸风小心翼翼地登上高台,检查了一下那人,确认已无生机。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人手中的罗盘碎片,又看了看池中悬浮的三件物品,尤其是那块白光碎片。
“他试图用这罗盘碎片作为‘钥匙’,但显然不对。”徐逸风沉声道,“真正的钥匙,是我们手中的黑石与玉佩。而且……”他指着池子边缘一圈细微的凹槽,那形状,正好对应黑石与玉佩!“需要同时放置。”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触及这最终秘密的核心时,异变再生!
众人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声,以及一个略显嘶哑、带着异样口音的男子声音:
“精彩,真是精彩!不愧是‘守秘人’一脉的传人,竟真能穿过重重阻碍,找到这‘归墟星槎’。”
灯光猛地从后方亮起,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锁定了几人。只见从他们来的方向,石桥的另一端,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个身影!这些人个个身手矫健,装备精良,为首的是一名穿着合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阴鸷的中年男子,他正缓缓鼓着掌,脸上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他身旁的手下,赫然持着先进的冲锋枪!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这些人的脚下,躺着几具刚刚被解决的、还在抽搐的夜叉尸体!他们竟然悄无声息地清理了后面的追兵,并尾随至此!
“东洋人?!”蔡若兮失声惊呼,看到了那些人身上一些独特的装备标识。
徐逸风缓缓站起身,将蔡若兮护在身后,目光冰冷地看向对岸的西装男子:“赫连部?还是……黑影会?”
西装男子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笑容却毫无温度:“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谢诸位替我们打开了最后的屏障。现在,请将‘星槎’上的东西,还有你们手中的钥匙,交出来吧。或许,我可以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高台上悬浮的三件物品,尤其是那块白光碎片。
绝境似乎再次降临。前有神秘星槎与未知秘宝,后有装备精良、神秘强大的敌人,身处绝地,退路已断。
徐逸风的手,悄悄握紧了那枚温热的黑石。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