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鬼市最后一缕阴霾，却驱不散金陵城沉重如铅的肃杀。林惊澜佝偻着腰，脸上带着“林瘸子”特有的愁苦病容和几处触目惊心的“溃烂”斑痕，步履蹒跚地走在通往城南青石巷的湿滑小路上。每一步都牵动着朱无咎“缩骨易筋散”带来的筋骨酸胀感，如同无数细针在皮肉下穿刺。他身后半步，柳如絮——此刻是刻薄精明、眼神锐利的“柳三娘”——紧紧跟着，嘴里还不住数落：“磨蹭什么？济世堂酉时就开门，耽误了抓药，看掌柜的不扣光你那点汤药钱！”尖锐的嗓音在清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蜷缩在墙角、扮作小乞丐的狗蛋，适时地发出几声虚弱的呜咽，更添了几分底层挣扎的辛酸。 济世堂的门板刚卸下一条缝，一股浓郁混杂着草药的陈旧气息便扑面而来。铺面不大，光线昏暗，高高的黑漆柜台后，一个身形瘦削、须发花白的老掌柜正吃力地踮着脚，试图将一包药材放上最高层的药柜。他左臂不甚灵便，动作僵硬，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的疲惫，正是朱大常口中那位曾在忠勇坊大火中侥幸逃生的老药工——陈伯。 “陈掌柜。”林惊澜模仿着市井小民的局促，嗓音沙哑，“掌柜的说，新来的抓药伙计‘林瘸子’来上工了。”他故意微微侧头，露出颈部那块深褐色的“溃烂”疤痕。 陈伯闻声回头，浑浊的老眼在林惊澜脸上停留片刻，尤其在那些“溃烂”处多看了两眼，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见惯苦难的麻木。他指了指墙角一堆待切的草药，声音干涩：“嗯。去把那筐甘草先切片。刀在案下，手稳点。”目光掠过柳如絮，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位是？” “我远房表姐，柳三娘。”林惊澜挤出巴结的笑容，“家里揭不开锅了，来城里寻个活计，掌柜的您行行好…”柳如絮适时地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 “药铺不是善堂！”陈伯语气生硬地打断，目光却转向柜台外，“想留下，就管好嘴巴，手脚麻利！”他不再理会二人，继续踮脚整理药材。柳如絮撇撇嘴，自顾自地在角落里寻了个矮凳坐下，眼睛却如鹰隼般扫视着铺内的每一个角落，留意着任何异常。 林惊澜依言走到墙角，拿起沉重的药刀开始切甘草。刀锋过处，甘草断口平整，显示出极佳的手腕控制力，但他刻意让动作显得笨拙吃力，身体微微摇晃，还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咳嗽。他一边切药，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陈伯。老人左臂的僵硬非常明显，手指关节粗大变形，是旧伤未愈的痕迹。当年那场大火…他是否知道些什么？玄苦师叔临终提及的“九龙壁”又在哪里？ 平静被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 “大夫！大夫救命啊！”两个面相凶狠、穿着码头苦力短褂的汉子，抬着一扇破烂门板撞进了济世堂！门板上躺着一个汉子，面色青紫，口鼻中不断溢出混着血丝的黑色泡沫，全身肌肤布满诡异的暗红色蛛网状纹路，身体剧烈抽搐，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看就要断气！ “毒！好烈的毒！”陈伯脸色骤变，立刻放下药材，顾不得手臂不便，快步上前查看。他枯瘦的手指搭上病人手腕，脸色越来越凝重，“七窍溢血，经脉逆行，紫纹缠身…这是…‘血蛛蚀髓散’！你们从何处惹来这等凶物？”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刺向抬人进来的两个苦力。 那两个苦力眼神闪烁，不敢与陈伯对视，其中一人梗着脖子嚷道：“少废话！快救人！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解毒药拿出来！钱少不了你的！” “血蛛蚀髓散？”柜台后的林惊澜心头一凛！这名字他在少林典籍中见过，乃是西域奇毒，性烈无比，中者几乎无救！此毒怎会出现在金陵苦力身上？ 就在这时，隔壁朱大常的“大有米铺”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呵斥声！ “锦衣卫查案！所有人原地站好！擅动者格杀勿论！”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墙壁！ 紧接着是朱大常那夸张谄媚、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回应：“哎呦！官爷！官爷您轻点！小店的米缸都要被您戳漏啦！小的朱大有，正经买卖人，祖传三代卖米，守法纳税，童叟无欺啊官爷！” 柳如絮与林惊澜目光瞬间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锦衣卫！他们来得太快了！是冲着朱大常（紫金钵盂）？还是他们所有人的行踪已然暴露？ 济世堂内，气氛同样紧绷到了极点！ “救…救我…”门板上的中毒者猛地痉挛一下，青紫的手爪竟毫无征兆地抬起，死死抓住了俯身查看的陈伯的衣襟！他浑浊泛白的眼睛死死瞪着陈伯，喉咙咯咯作响，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喷出更多黑血！ “放手！”抬他进来的一个苦力脸色剧变，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竟猛地探手入怀，一抹幽蓝的寒光直刺陈伯咽喉！动作狠辣迅捷，哪里还有半分苦力的笨拙！另一个苦力则悄无声息地退后半步，封住了通往内堂的门户！ 刺杀！目标竟是这药铺老掌柜！ 电光石火间！ “掌柜小心！”扮作“林瘸子”的林惊澜仿佛被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如同滚地葫芦般撞向那个持刃刺杀的“苦力”！动作笨拙狼狈到了极致！ 然而就在他身体看似失控翻滚、即将撞上对方的瞬间，他佝偻的腰背猛地一挺！那因“缩骨易筋”而刻意扭曲的右手食指，如同毒蛇吐信，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带着一丝凝练到极致的碎玉指力，无声无息地点在假苦力持刀手腕的“神门穴”上！ 碎玉指·截脉！ “呃啊！”那假苦力只觉手腕如同被烧红的钢针刺入，半边身体瞬间酸麻！匕首“当啷”一声脱手掉落！ 与此同时，“柳三娘”柳如絮如同炸了毛的母狮，抄起手边一个沉重的黄铜捣药杵，尖叫着扑了上来：“杀千刀的贼！敢在药铺行凶！老娘跟你拼了！”捣药杵毫无章法地朝着另一个封门的假苦力当头砸去！动作泼辣凶狠，完全符合一个市井悍妇的反应，但捣药杵破空带起的凌厉风声却暴露了其蕴含的可怕力量！ 另一个假苦力没想到这看似刻薄的妇人如此悍勇，仓促间挥臂格挡！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假苦力惨叫一声，手臂软软垂下！ 就在这混乱瞬间，门板上的中毒者身体猛地一挺，最后喷出一大口漆黑腥臭的污血，溅了陈伯一身，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陈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地抬起沾满黑血的手指，在身下的破门板上，艰难地划拉了几下，留下一个歪歪扭扭、血迹斑斑的图案——
一个残缺的、仿佛被利爪撕裂的龙形印记！
随即，头一歪，彻底气绝！ “龙纹？！”林惊澜瞥见那血迹图案，心脏狂跳！这绝非偶然！ “废物！”封门的假苦力见失败，眼中凶光暴涨，不顾断臂剧痛，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乌黑的弹丸，狠狠砸向地面！ “玄水瘴！闭气！”柳如絮厉声示警！ “噗！”
浓稠腥甜的黑色毒瘴瞬间爆开，吞噬了半个药铺！ “咳咳咳！”陈伯首当其冲，吸入少许毒瘴，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发青。 林惊澜一把拉起陈伯，将他护在身后，目光如电扫向门口！那两个假苦力正趁机撞破窗户，狼狈逃窜！混乱中，林惊澜瞥见其中一人后颈衣领下，隐约露出一个青黑色的、如同盘绕毒蛇的刺青一角！ “黑洞！”他心中警兆狂鸣！ 隔壁米铺的喧哗陡然升级！
“砰！哗啦！”东西碎裂的声音夹杂着朱大常杀猪般的惨叫：“哎呦喂我的御贡珍珠米啊！官爷！轻点！那是小人下半辈子的指望啊！”
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朱掌柜！”林惊澜和柳如絮心头一紧！朱大常那边也出事了！ “救人！”林惊澜再无伪装，声音低沉急促。他一手扶住摇摇欲坠、中毒不深的陈伯，另一手抄起地上那把假苦力掉落的幽蓝匕首。 “走！”柳如絮扔掉捣药杵，劈手抓起柜台上一包石灰粉，身形如电，率先冲向与米铺相连的后门！ 后门外是一条狭窄、堆满杂物、弥漫着陈年米糠霉味的小巷。巷子尽头，正是朱大常的“大有米铺”后仓。 眼前的景象让林柳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后仓大门洞开，里面一片狼藉！米袋被撕裂，白花花的大米倾泻一地，混着打翻的酱缸和破碎的腌菜坛子，污秽不堪。四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两人持刀警戒，两人正死死按倒一个拼命挣扎的肥胖身躯——正是被揍得鼻青脸肿、道冠歪斜、嘴里还塞了半块破布的朱大常！他腰间那个标志性的饕餮袋，已经被粗暴地扯开，里面杂七杂八的零碎散落一地！ 为首的锦衣卫小旗，一个面色阴鸷、眼角带疤的汉子，手里正拿着一个物件反复端详，眼神惊疑不定！那物件通体紫金，非金非玉，造型古朴，正是玄苦拼死守护的紫金钵盂！钵盂内壁那枚龙纹浮雕，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神秘的光泽！ “紫金…龙纹？果然是你！朱大有？哼！”疤脸小旗眼中爆发出惊喜与贪婪交织的光芒，“拿下！带回北镇抚司！重重有赏！” “呜！呜！”朱大常目眦欲裂，被按在地上拼命扭动，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含糊的怒吼。 “动手！”柳如絮低喝！她身形如鬼魅般从后门阴影中闪出，手中那包石灰粉如同天女散花，猛地朝背对门口的几名锦衣卫当头撒去！同时脚下踏着玄奥步伐，瞬间欺近按住朱大常的两名缇骑，指尖寒气吞吐，直戳对方后颈要害！玄阴指·寒梅点雪！ 石灰粉弥漫，瞬间迷了猝不及防的锦衣卫的眼！
“啊！我的眼睛！”
“小心暗器！”
惨叫声和惊呼声响起！ 几乎在柳如絮出手的同时，林惊澜动了！他并未直接攻击疤脸小旗，而是如同豹子般扑向散落一地的杂物堆！目标，是地上一个不起眼的、朱大常散落出来的、婴儿拳头大小、通体乌黑、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圆球——“饕餮雷”！ 他抄起雷火弹，看也不看，凭借着《易经》推衍出的玄妙感应，扬手就朝着巷子另一端闻声赶来的另外两名锦衣卫的方向掷去！动作迅猛而精准！ “小心！”疤脸小旗反应极快，看到那乌黑圆球，脸色剧变，厉声示警！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狭窄的巷弄中响起！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巷口，碎石杂物横飞！赶来的两名锦衣卫惨叫着被气浪掀飞！ 爆炸的冲击波和浓烟成了最好的掩护！ 林惊澜借着爆炸的气浪和弥漫的烟尘，身形如电，直扑疤脸小旗！他手中那把淬毒匕首划出幽蓝寒芒，直取其握钵盂的手腕！另一手则五指箕张，扣向对方咽喉！少林龙爪手·探云摘星！ 疤脸小旗也是狠角色！虽惊不乱，怒吼一声，竟不闪避，反手拔出腰间绣春刀，一刀如同匹练，带着凄厉破空声，斜劈林惊澜探来的手臂！刀锋森寒，显然也是宝刀！ “铛！”
幽蓝匕首与绣春刀狠狠相撞！火星四溅！ 林惊澜只觉一股阴狠刁钻的寒气顺着匕首侵入手臂！对方内力修为竟也不弱！他变招极快，五指抓势一变，化爪为掌，在绣春刀侧面一按一引！ 《两仪参同契》·缠丝劲·卸！ 奇异的牵引之力让疤脸小旗的刀势不由自主地一偏！林惊澜的左手龙爪手已如毒蛇般扣向对方咽喉！ 疤脸小旗眼中厉色一闪，竟不躲闪，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屈指成爪，指尖泛起乌青色，带着腥风，反抓林惊澜的肋下！竟是同归于尽的搏命打法！爪功歹毒，显然淬有剧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一声凄厉尖锐、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从巷子上方传来！一道瘦小如同猿猴、却快如闪电的身影，猛地从旁边屋檐上扑下！一双指甲尖利、泛着金属光泽的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分袭林惊澜后心和疤脸小旗的太阳穴！速度之快，攻势之诡异狠辣，远超寻常锦衣卫！ 鬼爪！又是“黑洞”杀手！
前有疤脸锦衣卫搏命相拼，后有黑洞杀手致命偷袭！紫金钵盂近在咫尺，却如同遥隔天堑！狭窄的巷弄，瞬间沦为吞噬生命的绝杀之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