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成立宣言像一块砸进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林启的想象。
方舟基地的主通讯室现在成了全宇宙——不,全球最热闹的地方。原本只闪烁着零星几个内部频道信号的巨型屏幕墙,此刻被分割成数十个窗口,每个窗口后面都是一张或激动、或怀疑、或精明算计的脸。背景音是各种口音的通用语、地方方言以及滋滋作响的通讯干扰杂音,吵得像个菜市场。
“赤道联合再次重申!我们需要高效作物种子和抗辐宁的生产蓝图!我们的库存撑不过下一个雨季!” 一个皮肤黝黑、头上缠着布条的中年人几乎是在吼,他身后的背景是简陋的帐篷和炙热的阳光。
“蓝图可以给,” 王姐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冷静而清晰,“但我们需要你们掌握的赤道区域气候变异数据,以及你们在热带植物杂交方面的所有经验数据。等价交换,这是联盟的基础。”
“给!我们给!只要种子!” 赤道代表忙不迭地答应。
另一个窗口,一个穿着破旧但浆洗得笔挺的前军方制服的老者沉声道:“北欧堡垒城需要重工业设备图纸,特别是高精度机床。我们可以用北部冰原发现的几种稀有矿物坐标交换。”
技术团队的负责人,一个戴着厚眼镜的年轻女孩飞快地查询着数据库,然后抬头对林启小声道:“林队,他们要的‘烈风-3型’机床图纸,‘元’的数据库里有,但部分材料要求超出了我们目前全球的普遍工业水平,他们可能造不出来……”
林启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子嗡嗡的:“那就把图纸连同材料替代方案和降级制造指南一起打包发过去。告诉他们,能造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总比没有强。”
“明白!”
这边刚搞定,又一个窗口亮起红灯,表示高优先级通讯。画面里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儒雅,但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他所在的房间相对整洁,甚至有书籍作为背景。
“这里是‘知识圣所’,前欧陆联合图书馆幸存者组织。” 男人的声音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们拥有浩如烟海的旧时代知识存储,包括大量‘审判日’前未及数字化的尖端理论论文、工程设计手稿。我们愿意无条件共享所有这些知识。”
通讯室里安静了一瞬。无条件共享知识库?这可是天上掉馅饼!
连林启都愣了一下,刚想表示热烈欢迎,那男人却话锋一转:“但是,作为交换,我们要求方舟基地,向我们完全开放‘元’的核心数据库访问权限。”
他话音落下,通讯室里落针可闻。
一直抱臂靠在墙边的卡特冷哼一声,低声道:“看吧,来了。我就知道没那么多好事儿。”
完全开放“元”的数据库?开什么玩笑!那里面不仅有着超越时代的技术,更可能涉及时间、宇宙的终极秘密,甚至是“元”本身的来历和“审判”的真相。这无异于把自家的命门交到别人手上。
王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抱歉,‘元’的数据库涉及最高机密,且其信息结构特殊,非经授权无法安全访问。此项要求,我们无法满足。”
“知识圣所”的代表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气馁:“我们可以接受分级访问权限,或者由贵方进行信息过滤。但我们坚持,知识的交换应当是平等的。我们拿出了我们最宝贵的遗产,理应接触到贵方最核心的知识瑰宝。”
“这不是菜市场讨价还价……” 林启忍不住小声嘀咕,感觉一阵头疼。这些搞学问的,执着起来比那些要枪要炮的还难缠。
“告诉他们,” “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林启身后,他的电子眼扫过屏幕上的“知识圣所”代表,声音冰冷,“‘元’的知识并非静态数据,而是与‘变量’绑定的动态信息流。盲目接触,有极高风险触发信息扰沌,导致接收者意识混乱甚至脑死亡。如果他们坚持,我们可以发送一段经过极度稀释的、关于基础材料学的冗余信息片段,让他们先‘体验’一下。”
林启眼睛一亮,这借口……啊不,这理由找得好啊!既拒绝了对方,又把风险摆在了台面上,显得我们不是小气,而是为他们好。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把“零”的话用更委婉(但同样吓人)的方式复述了一遍。
果然,“知识圣所”的代表听完,脸上那智珠在握的表情僵了僵,眼神里多了几分惊疑不定。他沉默了几秒,才勉强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先就具体的技术领域进行定向交流。比如,关于反重力理论基础的部分……”
谈判这才重新回到了相对正常的轨道上。
好不容易暂时应付完“知识圣所”,林启感觉自己快虚脱了。他瘫在椅子上,接过白瑾递过来的水壶猛灌了几口。
“我的妈呀,这比跟净化者打架还累。” 他哀叹道,“每个人都在要东西,每个人都想着怎么为自己多捞点好处。技术共享?说得轻巧,这分明就是在搞政治博弈!”
王姐处理完手头一个交换医疗资源的请求,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正常。生存是第一位,但在生存之上,还有权力和欲望。我们拿出了技术这块大蛋糕,自然会吸引来想吃蛋糕的人,以及……想连盘子都端走的人。”
“零”在一旁淡淡补充:“根据我的历史数据库分析,任何跨势力联盟的初期,都伴随着激烈的话语权争夺。目前我们凭借技术优势占据主导,但这种优势并非绝对,也非永久。那个‘知识圣所’不会是最后一个提出类似要求的势力。”
林启叹了口气,看着屏幕上依旧在不断闪烁、排队等待接入的通讯请求,感觉前途多舛。
“看来,光有技术还不够,” 他喃喃道,“还得学会怎么跟人‘分蛋糕’,还得防着别人抢咱们的‘盘子’……这联盟领袖,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走吧,王姐,零,开会去。咱们得赶紧定个章程出来,什么东西能共享,共享到什么程度,换回什么来,得有个标准。不然,咱们这点家底,迟早被这帮‘盟友’给忽悠没了。”
他算是明白了,带领人类复兴,光靠热血和技术还真不行,还得有点做生意的头脑和玩政治的手腕。这课,补得他有点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