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务会议上的“冷遇”,并未让林闻溪放弃。他深知时间的宝贵,绝不能坐等官僚程序缓慢运转。会议一结束,他立刻试图通过私人途径,再次面见陈济棠,希望至少能说服部长本人,动用其权威和渠道,强行推动应对“樱花计划”的准备工作。
然而,他很快发现,何敬之的阻挠,远不止于在会议上的几句轻飘飘的质疑。那张无形的网,早已悄然收紧,将他隔离在真正的决策圈之外。
第一重:信息隔离。 林闻溪前往部长办公室求见,却被陈济棠的新任秘书(显然是何敬之安排的人)客气地挡在了门外:“林专员,实在抱歉,部长正在接待军政部要员,商议紧急军务,今日日程已满,实在抽不出时间。您看是否另约时间?” 一次如此,两次三次依旧如此。不是“正在开会”,就是“外出公干”,甚至“身体微恙,暂不见客”。林闻溪心知肚明,这是何敬之刻意切断他与陈济棠的直接联系,防止他“私下进谗言”,动摇部长的决心。
第二重:程序拖延与资源卡死。 林闻溪退而求其次,决定先利用特研室的名义,着手进行一些基础的准备工作,比如申请经费采购一批紧急防疫物资、请求协调实验室对黑水峪样本进行初步分析。 报告递上去,如同石沉大海。在何敬之的把持下,总务司、财务司等部门表现出惊人的“效率低下”和“原则性强”。申请被反复打回,要求补充各种匪夷所思的证明文件、进行一轮又一轮的“必要性论证”。 “林专员,购买这么多大蒜素、艾绒、石灰?依据何在?预防何种特定疾病?有无预算明细和供应商比价?” “样本检测?需要最高级别的生物安全实验室?这需要多个部门联合会签,并报请军委会批准。流程漫长,请您耐心等待。” 每一道程序都变成了拦路虎,每一个公章都需要漫长的等待。何敬之深谙官场规则,他用合规合法的拖延,完美地扼杀着任何提前行动的可能性。
第三重:舆论误导与人身攻击。 与此同时,一些不利于林闻溪的流言开始在部里乃至更小的圈子里传播。 “听说了吗?林专员在渭北出了大风头,现在有点好大喜功了,总想搞个大新闻。” “是啊,动不动就是‘灭顶之灾’、‘国家存亡’,是不是想借此机会揽权啊?” “他那套中西医结合,在乡下或许有用,真要应对极端情况,还得靠现代医学。他这么急着表现,是不是想掩盖其方法的局限性?” 甚至有人开始暗中调查林闻溪的社会关系,含沙射影地暗示他与“某些激进团体”过往甚密,其情报来源“可疑”,“值得警惕”。 这些流言蜚语,不会形成正式文件,却能在无形中败坏林闻溪的声誉,瓦解他的公信力,让那些原本可能支持他的人也变得犹豫观望。
第四重:拉拢与分化。 何敬之甚至没有忘记拉拢林闻溪身边的人。他私下里找过那位年轻的西医张医生(虽然张医生后来偷偷告诉了林闻溪),许以更好的职位和出国深造的机会,暗示他“不要跟着林闻溪一条道走到黑”,“要认清大势,选择正确的队伍”。 对于实验所的其他成员,何敬之也授意手下,通过各种方式传递信息:只要愿意“配合工作”,不再唯林闻溪马首是瞻,待遇、前程都可以商量。
林闻溪仿佛陷入了一张由棉花包裹的铁网之中。有力无处使,有证据无处递,有警告无人听。何敬之没有公开反对,没有激烈冲突,甚至见面时依旧保持着虚伪的客气,但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精准而高效地冻结了林闻溪的一切努力。
几天下来,林闻溪寸步难行。他孤立无援地站在招待所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官僚主义的怠惰与恶意,有时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加令人绝望。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等待和恳求不会有任何结果。何敬之的目的很明确:将“樱花计划”的威胁无限期拖延、淡化处理,直至其要么被证明是“误报”,要么真的爆发——到那时,他完全可以将责任推给“情报不准”或“下面执行不力”,而他自己,则能继续稳坐钓鱼台,维护其派系利益和所谓的“西医正统”。
必须跳出这个泥潭!必须找到一条能够绕过何敬之、直接触及能采取实际行动的力量的途径!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份绝密情报上。一个冒险的、甚至可能带来巨大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既然正规渠道不通,那他就只能走非常之道了。
第二十四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