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牙的低吼还在喉间滚动,那来自村庄深处的腐朽气息却骤然加剧,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冰冷、粘稠,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意。夜刹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反手轻轻按住狱牙躁动的头颅。
“安静。”
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波澜,却奇异地让变异杜宾犬绷紧的肌肉稍稍松弛了一些,只是那双金色的瞳孔依旧死死盯着浓雾深处,喉咙里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咆哮。
夜刹的目光扫过周遭。浓雾不仅遮蔽视线,更扭曲了感知。但左眼传来的灼热感越发清晰,视野中那些代表咒力的暗灰色能量丝线,正明显地向村子东南方向汇聚、盘旋,如同被无形的漩涡吸引。
那里,是这股恶意的核心。
他不再犹豫,背紧狱牙,身影如同融入雾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朝着能量汇聚的方向潜行。脚下的泥泞和腐朽的枯枝败叶似乎都在试图阻碍他,发出细微的声响,但都被他精准地避开。《虚空痕》的身法尚未完全恢复,但基础的潜行技巧已深入骨髓。
越靠近,空气中的甜腥味越发浓重,还混杂着一种陈年香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物质混合的怪味。周围的房屋愈发破败,许多门窗洞开,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有什么东西曾仓皇逃离,又或是被什么东西拖拽了进去。
终于,一座比周围民居都要高大、却也更加破败阴森的建筑轮廓出现在雾中。
那是一座祠堂。飞檐翘角大多已经断裂腐朽,如同被折断了骨骼的巨鸟。瓦片上覆盖着厚厚的黑绿色苔藓,墙体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像是干涸凝固的血痂。两扇沉重的木门虚掩着,上面雕刻的符文早已模糊不清,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而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咒力能量,正源源不断地从门缝中溢出。
【深渊之瞳解析中…能量流强度激增…核心反应位于建筑内部…检测到微弱生命反应(恐慌?绝望?)及强烈负能量聚合…】
夜刹停在祠堂外一棵枯死的老树后,目光冰冷地审视着。祠堂门口,影影绰绰地站着不少人影,但他们如同泥塑木雕,一动不动,面朝祠堂内部,沉默得可怕。正是之前感受到的那些被控制的村民,王嫂、李瘸子等人都在其中,如同最忠诚也最麻木的卫兵。
“里面…在进行什么?”夜刹心中念头飞转。祭品?刚才那个老猎户提到的祭品?
他将狱牙轻轻放下,打了个手势。狱牙立刻压低身体,伏在树根的阴影里,受伤的左腿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凶狠警惕,紧盯着那些如同傀儡般的村民。
夜刹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绕到祠堂侧面。一扇窗户纸早已破烂不堪,他透过窟窿,向内望去。
祠堂内部的景象,让即使见惯了生死和诡异的夜刹,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
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阴冷。蛛网如同灰色的幔帐,从房梁垂落,随风轻微晃动。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却清晰地印着许多杂乱无章的脚印,通向中央。
那里,有一个用暗红色不知名颜料绘制的巨大诡异阵法,阵法线条扭曲,散发着不祥的光芒。阵法中央是一个石质祭坛,祭坛周围点着几根粗大的蜡烛,烛火竟是诡异的幽绿色,将整个祠堂内部映照得如同鬼域。
祭坛上,捆绑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阿月。她衣衫褴褛,脸上沾满泪水和污渍,嘴巴被脏布塞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一个身材干瘦、眼神狂热而空洞的男人——赵亥,正站在祭坛前。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沾满污渍的暗黄色法袍,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却异常锋利的匕首。匕首的刃口在绿色烛光下反射着寒芒。
他高举着匕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癫狂,吟诵着某种亵渎而古老的祷文,语调诡异扭曲,完全不似人声。随着他的吟诵,祭坛周围的符文依次亮起,那绿色的烛火也随之猛烈摇晃,仿佛在应和。空气中弥漫的能量变得更加狂暴,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向祭坛上绝望的少女。
“以…以血肉为飨,奉…奉于尊神……”赵亥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病态的虔诚,“祈…祈恩泽降于雾隐……涤荡…涤荡污秽……”
夜刹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深渊之瞳清晰地看到,那阵法正在贪婪地汲取着少女散发出的恐惧和生命力,并将其转化为更加精纯的咒力怨念,注入到祠堂的地底,或者说,注入到与祠堂连接着的某个更深、更黑暗的存在之中。
不能再等!
就在赵亥的匕首即将朝着少女阿月心脏刺落的瞬间!
“嗖——!”
一道银色的寒光撕裂了祠堂内凝滞的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那是一柄造型简洁却极度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得如同计算过无数次!
“锵!”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赵亥手中的匕首被精准地击中刀身,巨大的力道让他整条手臂都是一麻,那柄锈蚀的匕首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远处的尘埃里。
癫狂的吟诵戛然而止。
祠堂内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凝固。
祭坛上的阿月瞪大了眼睛,泪水凝固在脸上,难以置信地看向窗口。
赵亥猛地扭头,他那空洞狂热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几步外的夜刹。那眼神中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打扰仪式的、非人的冰冷怨毒。
更令人心悸的是,祠堂内外,所有原本如同木偶般呆立不动的村民——王嫂、李瘸子,以及所有其他人——在这一刻,动作整齐划一到诡异的地步,他们的头颅以完全相同的角度,缓缓地、咔咔作响地转向了夜刹所在的方向!
数十双眼睛,全部空洞无神,如同深不见底的黑井,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没有呼喊,没有质问,只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然后,他们动了。僵硬地、缓慢地,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朝着夜刹缓缓围拢过来,堵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他们的脚步拖沓在积尘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蚕在啃食桑叶。
“呜——!!!”
窗外的狱牙发出了暴怒的咆哮,它感受到了主人面临的威胁,再也按捺不住!黑影一闪,它猛地从藏身处扑了进来,速度快得惊人,直接将一个离得最近的、手持草叉的村民扑倒在地!腐蚀性的獠牙毫不犹豫地咬向对方的脖颈!
那村民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徒劳地挣扎着,双手胡乱地向狱牙抓挠。
夜刹面无表情,反手拔出了背后的唐刀。刀身映照着幽绿的烛光,流淌着一抹冰冷的寒焰。他的目光越过围拢过来的村民,死死锁定在祭坛旁那个始作俑者——赵亥的身上。
赵亥的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怪响,头颅不自然地扭曲着一个角度,死死盯着夜刹。他的嘴巴开合着,发出的不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混合了无数杂音、重叠扭曲的诡异声响:
“外…人…干扰仪式…死……”
随着这扭曲的声音,他的嘴巴张大到了一个人类绝不可能达到的程度,嘴角甚至微微撕裂。就在那喉咙深处,一点漆黑的东西猛地蠕动了一下!
那似乎……是一只虫子的尖锐口器,一闪而过!
夜刹的目光骤然凝结。
那不是简单的被控制。
有什么东西,就寄生在这个人的体内!